第222章 最好的动物园（完）
微风被阳光穿透,染上柔软的温度，一阵阵的吹拂在夏天和新生的象崽身上。
秦初晗打开待产舍的门，祁语先探了半身,好奇的往里张望。
夏天听到响动，轻声询问：“晗晗，是不是你啊？”
祁语站在原地没动，照旧等妈妈的指示。
秦初晗对她笑笑：“去吧。”
祁语软糯地朝里面唤了一句‘还有我噢’,迈小开腿跑到夏天身旁，安静的蹲下。
“小语，你也来看我啦。”夏天对闺蜜的女儿尤其温柔。
“嗯！”祁语专注的打量了象宝一会儿，随后,不太满意的皱起眉头,“它为什么没有头发？”
小象全身光秃秃，皮肤还是红色的,看起来好奇怪。
夏天安慰她：“我们大象出生的时候都这样,以后头发就会长出来了。”
祁语追问：“会不会长出长长的、多多的,像长发公主那样的头发？”
夏天被问住了：“你有见过那样的大象吗？”
它也好奇自己长头发的样子呢。
“没见过……”祁语已经开始脑补了。
“还记得外公跟你讲过长毛象吗？因为生活在寒带冰原，身上长了又厚又密的毛发来抵御寒冷。”秦初晗在女儿身边蹲下，摸摸她的小脑袋，再望着夏天和象崽，“现代的大象大概分两大类，一类是非洲象，住在很热很热的非洲大陆上,一类是夏天这样的亚洲象,野外的居住环境不需要长厚厚的毛来保暖。”
“所以只长一点点头发,意思意思。”祁语发出叹息,“太可惜了……”
秦初晗和夏天相视而笑。
小孩子好奇心,真可爱！
“感觉怎么样？”秦初晗关心它的自我状态。
夏天余光笼着酣睡的崽崽，嘴角不自觉向上：“没事，比我想的顺利多了，我可是经验丰富的妈妈。”
秦初晗充分肯定：“连我们家老祁看了监控回放都夸你全程稳重，可以做大象生产的优秀范本。”
夏天扬了扬鼻子：“嗨呀，你不知道这一年多，馆里其他大象每天都在传授我生崽经验，生怕我又像上次那样，只会喊疼，不会用力，特别交代我不要哭，哭没用，我那么大的一头象，怎么可能还跟以前那样，快羞死了……还好这回生得快，总算把面子找回来了。”
秦初晗笑盈盈的盯着它望。
夏天被她望得困惑了：“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替你高兴。”
祁应琛说得没错，夏天生头胎的时候，它疼得倒地不起，秦初晗跟着心急火燎。
那时的她们各种没经验，回头一看，竟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
再往前推移，是初秋时节，某个平平无奇的寻常天，空荡荡的象舍里没有开灯，刚念初中的女孩子和失去父母家人的小象相依相偎，生涩的对话，努力的交流。
仿佛没有边际的黑暗中，它们是彼此的依靠。
一晃眼，人类和象的友谊延续至今。
时间过得可真快。
秦初晗不动声色的从宝贵记忆里抽离出来，换了个没心没肺的口吻，说：“你踹象崽那几脚特别有范儿，力道拿捏，踹的位置，全都刚刚好！”
夏天像人挥手似的，挥了挥鼻子：“再说下去，我要骄傲了。”
秦初晗开玩笑，点到即止。
一人一象再去看她们的孩子。
祁语蹲在象崽大脑袋的后方，一会儿用手轻轻捏它的耳朵，一会儿又学妈妈哄自己睡觉时那样，一下下的摸它，断断续续同它小声说话。
她说：“小象啊，我是姐姐，我要跟爸爸妈妈出去找星星了，过几天就回来，你要快快长大，不能忘了我！”
秦初晗和夏天忍不住笑起来。
“放心吧，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夏天对祁语说，“每天我都会告诉它，你有一个姐姐叫‘祁小语’，今年5岁啦，喜欢吃草莓蛋糕，最讨厌吃大蒜，晚上睡觉前要抱着荞麦的玩偶听爸爸妈妈讲故事。”
祁语连忙表示：“等我回来了，我也给弟弟、嗯……它是弟弟吗？”
夏天肯定道：“是弟弟。”
好的，是弟弟！
祁语小姐姐严谨的确定了弟弟的性别，再摸着它软软的耳朵，细声说：“等我回来了，我带故事书来看你，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好，我先替弟弟答应你，谢谢姐姐。”夏天抬起鼻子，“来，拉钩，盖章。”
祁语熟练伸手与它握住，一上一下的摇了摇，再竖起拇指和鼻头按一下。
完成约定！
祁语收回手，手臂交叉在前胸，弓着背，把脸凑近夏天，也对它轻声关心道：“你累不累啊？”
夏天心里暖暖的：“不累。”
祁语想了想，瞳眸里泛出纯真的光华：“痛不痛？”
“之前有点痛，现在也不痛了。”
“以后呢，还会痛吗？”
“以后不生宝宝的话，应该就不会痛了。”
对话进行到这里，祁语低下头，若有所思。
“怎么了？”夏天以为她还没放下对自己的担心，或者说，从对话里萌生出别的顾虑？
祁语抿着嘴，勇敢的吸了吸鼻子，转问秦初晗：“妈妈，你生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很疼？”
秦初晗换了个真切的表情，道：“可疼了，从早上到晚上，又从晚上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
祁语听得眼眶泛红。
秦初晗安慰的捏捏她粉嘟嘟的脸颊：“不过护士当把你放进我怀里，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再疼都是值得的。”
祁语一头装进妈妈怀里，瓮声瓮气的说：“妈妈，等我长大了，一定挣好多好多的钱，给你养老！”
秦初晗乐不可支：“等你长大了，妈妈也还有一阵子才会变老，你先给外公养老吧。”
祁语用力的‘嗯’了一声！
夏天被感动得哎呀哎呀的：“你们两快走吧，不是要赶飞机吗，可别迟到了。”
它才不想哭给她们两个看。
再说了，好不容易‘卸货’成功，哭什么哭，轻松快乐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还有一会儿，不着急。”秦初晗空出一只手拖起侧脸，笑眯眯的打量象崽，“想好了吗，叫什么名字？”
夏天早就有主意了：“小语，你给弟弟取个名字，好不好？”
“我吗？可是，我认识的字不多……”祁语拿不准，习惯性的看妈妈，向秦初晗征求意见。
秦初晗鼓励道：“给弟弟取个你认为最好的名字，这样的话，它一辈子都会记得你。”
一辈子是最好的约定。
祁语屏息凝神，思索半响：“我想好了！就叫它‘呼呼’好不好？”
“呼呼？”夏天没明白这个叠词的意思。
秦初晗秒懂，解释道：“我们小语长大要做动物医院的院长，照顾生病受伤的动物，帮助它们恢复健康，可是她离长大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期间，遇到需要帮助的动物，小语要怎么办呢？”
夏天想起来了：“给大家呼呼？”
“嗯！”祁语认真点头。
每一次的‘呼呼’，她都灌注了当时全部的爱心。
这是她目前力所能及的事，不遗余力，未曾偷懒丝毫。
“我喜欢这个名字。”夏天对身旁安睡的宝贝道，“从今天起你就叫‘呼呼’了。”
“呼呼，你好呀呼呼。”祁语兴奋得两条眉毛都不对称了，“我是姐姐，呼呼！”
她把最好的词送给弟弟啦！
秦初晗回味道：“头一次觉得‘呼呼’是个治愈的词语。”
夏天表示赞同，然后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它的大宝贝：“我们家纯洁的名字，意思也好，就是现在啊——”
正说到这里，舍外围墙的另一边传来咋咋呼呼的问话：“妈！妈！！我听饲养员说你生了，是弟弟还是妹妹？你情况怎么样？爸和星耀都让我来问你，它两到底谁是爸爸？我也想知道呢！”
纯洁边说边把象鼻子从墙那边探过来，左摇右晃，恨不得把墙拆了！
当着秦初晗和小语宝贝的面，夏天就被女儿喊得很没面子……
秦初晗强忍笑意：“我也想知道。”
夏天：“……”
祁语更是直接会错意，担忧的看着呼呼：“它没有爸爸吗？”
好可怜啊……
“不是，它有的，没有爸爸还得了啊，我一头象也没办法把它生下来。”夏天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跟五岁的小朋友解释。
外面，墙那边，纯洁还在嚷：“妈！你怎么不说话？”
秦初晗扬声：“我和小语在呢，你妈好得很，给你生了个弟弟，名字叫‘呼呼’。”
“弟弟啊，叫呼呼？行吧行吧，叫什么都好，我妈好就好。”纯洁自言自语了一阵，想起正事，又拉开嗓门喊起来，“妈妈，你要是不想让它们知道谁是呼呼的爸爸，就悄悄告诉我吧，我保证不说出去！”
“别问了！我连晗晗都没告诉，谁都不会说的！”夏天憋着气回吼了一句，差点把身边的呼呼惊醒，连忙又用鼻子去安抚。
纯洁没问到最关键的，倒是听出亲妈耐心即将归零。
“不说就算了，反正也是爸和星耀急眼，跟我没关系……”
溜了溜了。
“你也看到了，这孩子……”夏天叹大气！
“多好多可爱。”秦初晗最喜欢和小纯洁闲聊了。
“也就你觉得她可爱！”
“只要是你生的都可爱！”
冷不丁，纯洁又绕回来了，这次的喊话对象是秦初晗：“晗晗妈妈！听说你要和祁爸爸去找星星了，祝你们一路顺风，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早点回来呀！”
过年跟饲养员学的成语都用上了，纯洁觉得今天的自己比昨天更棒了！
秦初晗吸了一口气，大声应：“知道啦！谢谢你！一定早点回来！”
祁语忍不住了，涨红小脸跟着喊：“还有我！我也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找星星！纯洁姐姐你也要想我！”
小纯洁爽快利落的回：“好！天天都想你！要听晗晗妈妈和祁爸爸的话，不要捡地上的东西吃！”
喊来喊去，呼呼蓦地侧身坐起来，吧嗒着嘴，一脸呆萌的看大家，熬不住眼皮沉沉，坐起来不足三秒就往妈妈身上歪倒，秒睡！
祁语被弟弟萌翻了：“呼呼好可爱啊……”
小纯洁在那边着急：“有多可爱？比我还可爱吗？晗晗妈妈，放我过去，我也想看弟弟，只看一眼！我有弟弟了呜呜呜……”
秦初晗和夏天再度对视，感同身受。
结束这天的最后一站，带着动物们满满的祝福，小秦园长一家三口登上前往异国的飞机，出发，找星星！
北极星，虎鲸，雄性，海豚科哺乳动物，现已放归大海。
野化基地的海洋生物学家和研究虎鲸的专家，曾经根据它外貌形态和性情等多方面做了估测。
确定它被人类捕捉上岸前，大概率属于远洋型虎鲸，有小部分概率为居留鲸。
七年前，在秦初晗等一众人类的不懈努力下，北极星被送往w国维塔海洋野化基地，开启长达十四个月的野化训练。
秦初晗没有参与它的放归仪式，而是在放归前夜，在水舍里陪它到天明。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多很多……
从初见的投喂游戏，到多年后那场彼此都出尽风头的招待酒宴。
北极星对天亮后的生活即期待又胆怯。
它期待畅游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又担心找不到母亲和家人，还怕遇到座头鲸，被欺负得鼻青脸肿，丢了山动的颜面。
秦初晗安慰它说，没关系，勇敢点！要相信自己！你在山动的鲸脉都那么广，到了海里，记得多交朋友多条路，遇到座头鲸，跑远点，虎鲸长得都差不多，它们也不会知道你是山动来的。
北极星听罢觉得很有道理，心里的忐忑顿时消散不少。
中途他们聊起秦宝珠和老秦园长。
不知北极星从哪里学来‘嗑cp’这个词，它说，要是虎鲸能变成人类，它要做一名小说家，写尽曲折离奇、要生要死的虐文，首先给秦宝珠和秦怀远写个平行世界的be结局。
秦初晗听出了兴趣，要不是时间有限，准要让它展开讲个故事梗概来听。
后来他们又聊到她将在年末举行的婚礼。
不能亲眼见证晗晗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北极星为此感到遗憾。
它问她，能不能和祁教授在海边举办婚礼，要是它那天刚好路过，就能参与到其中去了。
没等秦初晗应声说‘好’，它就伤感起来，天亮就要分别，兴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了，见不到也好吧，有个念想，总不会太空乏。
秦初晗不让它胡思乱想，郑重的向它承诺：不管你去哪里，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来见你。
北极星跟她打哈哈，知道你能找我，有定位嘛，昨天植入到我皮肤上的时候，给我打得一激灵，都想谈恋爱了。
秦初晗气不打一处，骂它不是头正经鲸。
北极星跟她贫，我要是正经，就不是我了。
这话实在叫人无法反驳。
那天晚上过得特别快，前一刻还聊着、笑着，无意间一抬头，发现天亮了起来，临别时刻，忽然谁都说不出话。
秦初晗在沉默中艰难开口：“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那么舍不得你呢……”
北极星即将获得自由，得意得没边：“后悔放归我了吧，你把钱花了，我把野化训练全套做完，连我住水舍都改造成那个什么潜水乐园，现在才来反悔，早就来不及了，后半生好好思念我。当然，我也是会……”
没等它说完，秦初晗抢白道：“我不会忘记你的，就算我老了，痴呆了，也不会忘记你。还有——”
她双手用力按在它的‘脸颊’上，专注而执着的看着它，话语里只有肯定式：“我从来不后悔——放归你！可以说，放你回大海，或许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好的事了，所以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不许太想我，更不许怀念在水族馆里的日子，你听明白了吗？”
北极星愣愣的僵在水里，过了好一会儿，微张开嘴，露出安定的笑容：“我明白了，傻晗晗。”
放归的那一天，北极星与秦初晗约定，要是它没有找到家人，就不出来见她了。
秦初晗问为什么？
它说要是我连家人都没找到，见到你肯定会痛哭流涕，说不定还会求你带我回山动。
多没出息啊……
想想都觉得丢脸。
秦初晗哭笑不得，只好答应它了。
没想到这家伙有够绝情，说不见，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好几次，秦初晗与庞大的鲸群擦肩而过，总觉得其中一头就是它。
某个回望的瞬间，某道相似的身影，勾起的是无限绵长的回忆和想念。
那一年的年末，秦初晗真的选在海市三面朝海的酒店举行她和祁应琛的婚礼。
虽然心里很清楚，北极星出现在附近的可能性小于等于零。
但是万一呢？
朋友之间就是要分享幸福的。
想到这一点，秦初晗轻易原谅了北极星与她‘残忍的约定’。
24岁回到山动创业，做文创品牌。
25岁获得动物园的继承权，同年远赴海外，亲自将北极星送进野化基地。
26岁，北极星得以放归。
年末，秦初晗嫁给一见钟情的男人，开启人生新篇章。
27岁生下祁语，家庭变得更完整。
随后首次出发，找星星，未果，一周后返回。
28岁的九月，野化基地彻底失去北极星的定位信号。
秦初晗立刻前往信号消失前的那片海域，逗留半个月，无功而返。
等祁语长大一些，她和祁应琛数次出海，只为再见一面。
她想亲口告诉它，这么多年，山动只出过一套琉璃材质的摆件，名字叫‘深蓝归属’，主角只有它。
北极星是山动的第一头虎鲸，也是最后一头。
关于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二十个小时的航程，来到w国西海岸最繁华的港口城市。
出机场，直接前往码头，交通工具从汽车变成快艇，之后是颇具规模的科考船。
一段全新的、寻找星星的旅程，就这样开始了。
科考船设定的航线与远洋鲸群体大致相近，这十天当中，秦初晗和数个群体正面相遇，向它们打听北极星的下落。
那是一头话很多，幽默乐观的大家伙。
很了解人类，爱着其中的几个，也恨过几个。
与没有离开过大海的虎鲸，多少有些不相同。
得到的回应是碎片式的。
一些虎鲸很肯定的说见过，话多，爱招惹，数年前在某片海域横冲直撞，差点被座头鲸拍死。
还说，除了人类扔的垃圾，海豹、金枪鱼、企鹅、大白鲨的肝脏……它什么都吃。
胃口好得不得了，杂食得令大家匪夷所思！
又说那家伙找不到家人，难过得几天吃不下饭，后来坠入情网，很长一段时间尾随着某个居留鲸群，怪深情的。
不知道它追到了没。
秦初晗再问时间地点，也不知虎鲸们在保护同类，还是真的忘性大，口径一致说记不得了。
海那么大，鱼啊虾啊那么多，你一个人类，既然都把它放归了，不如放下吧。
秦初晗放不下。
放心不下！
十天转瞬即逝，一家三口收获最大的是小语宝贝。
每天跟着这位博士、那位教授，全面了解海洋生物，人生理想都要从动物医院院长变为海洋动物学家！
离开科考船，登上大伯祁雁城亲情赞助的豪华游艇，追踪附近鲸群。
中途祁敬承和陶阮还从附近城市坐着直升机前来探望。
除此之外，游艇深入大海腹部，与不同的鲸群相遇，不断的找寻，是此行唯一的目的。
这段时间天气很好，没有突然而至的暴风雨，每天都风和日丽。
祁应琛会抱着女儿坐在甲板上，白天看蔚蓝的大海，晚上看闪烁的星星。
给她讲虎鲸的分类、习性，与人类的故事，与山动的故事……
秦初晗坐在不远处安静的听，脑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一个大家伙的模样。
祁应琛讲到生动时，那个大家伙还会朝她做鬼脸，从水里跃起来，用身体击起水花，把她浇得透心凉。
在没有边际的大海中度日，时间变得不重要。
秦初晗已经不记得今天是出行的第十九天，还是第二十天……？
船长说，今天傍晚要在一座港口靠岸补给，那是个不错的旅游小镇，镇上有个关于鲸的博物馆，值得去看上一看，儿童免费，成年人买票还附赠一杯咖啡，很划算。
秦初晗听罢后，满脑子想的竟然是‘万一我在博物馆看到被做成标本的北极星’这么离谱的事……
午饭后，一觉睡到自然醒，再想起这个堪比恐怖片情节，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忽而，甲板的某端响起对话——
“我叫祁语，祁教授的祁，语言的语。”
“祁语，我也认识一个姓祁的教授，他叫祁应琛。”
“祁应琛是我爸爸！他好厉害的！”
“是说看着就像，祁应琛是你爸？那你妈是不是叫秦初晗？”
“你怎么知道啊！”
“我知道得可多了。”
“哇……”
“哇什么哇，禁止在海上卖萌我跟你说，就算是秦初晗和祁应琛的女儿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
“太可爱了，我会忍不住想把你带走。”
“你要把我带走吗？带去哪里呀？”
“带去大海里。”
“为什么？”
“……因为你可爱！”
“谢谢。”
“……”
“妈妈跟我说，不管叔叔阿姨还是幼儿园的老师夸我，都要说谢谢，这样才礼貌。”
“秦初晗把你教得很好，今年几岁了？”
“五岁！”
“你比的是三，把手指全部展开，对，这才是五。”
“喔，这是五。那你几岁？”
“我比你妈大，叫我一声‘叔叔’，你不亏。”
“什么叔叔？”
“什么什么叔叔？让你叫就叫，快快快，叔叔送你大珍珠！”
“不行，珍珠是琥珀的妈妈，把它送给我，琥珀就没有妈妈了！”
“……嗯，行！那不要珍珠了，那一家子长就得要命。”
“你别说它丑，它们会伤心的，虽然，是不好看。”
“我们在这里悄悄说，它们听不见。”
对话还在继续，没正经的大家伙，变着法儿跟小家伙打听动物园的情况。
那只叫李昂的鸟还健在吗？
算一算，游夜家荞麦到了出嫁的年纪，这次大猩猩馆是什么安排？
狼谷那边，有年轻狼谋朝篡位了吗？
杜康的社恐治得怎么样了，好全了没？
还有那头黑豹，本大爷走了以后，它在山动的人气登顶了吧？
哎，你都长那么大了，你竟然是秦初晗和祁应琛的女儿……
秦初晗寻声走出去，就见女儿穿着橙色的救生衣坐在护栏边，祁应琛照旧给她身上加了一条防滑锁。
而在祁语跟前，黑白色的大家伙从海面上探出半身，长满利齿的嘴一开一合，还跟从前一样，唠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祁应琛靠立在女儿身后的圆窗上，一个北极星看不到他的角度，光明正大的听它们对话，见证新的友谊的诞生。
直到北极星正色问祁语：“要是我和你爸同时掉进海里，你救谁？”
祁语被难住了，扭身看亲爹：“爸爸，你要掉进海里了吗？”
祁应琛松开交缠在身前的手臂，走到北极星的视线里，回以同样的正色：“我会游泳，你也会。”
北极星往海水里缩了缩：“忽然有点尴尬是怎么回事……”
祁应琛在女儿身边蹲下，眸光定定的盯着它看了半响，表情似乎欣慰，笑容里满是对生命里各种不可思议的重逢的喜悦。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你怎么不早点出来？”
“看你跟我女儿聊得那么愉快，不忍心打扰。”
“我要不要谢谢你？”
“可以，谢吧。”
“我跟你没办法对线，把秦初晗叫出来。”
“你想见秦初晗？那得等一等了。”
“该不会激动得哭了吧？”
“你说呢？”
秦初晗早就在北极星对她的女儿发出终极刁难时，很没出息的缩回房间，贴靠在门上，面带微笑，泣不成声。
秦初晗一直认为，人生有两种惊喜最为可贵。
失而复得的喜悦，久别重逢的感动。
前一种是她和祁应琛。
后一种……
曾经她以为，或许不会有了。
在房间里整理好情绪，出去和那头虎鲸见面！
告诉女儿，它叫北极星，我们一直在找的那颗星星。
重逢的过程是笑声伴着泪水，问候彼此过得如何，讲述这几年的经历、变化。
纵然许久不见，生疏之感是不存在的。
晚些时候，游艇靠岸补给。
北极星全程伴行，身后大约一海里的距离，始终有几道与它相似的身影跟随。
那是它的家人。
秦初晗怕它被捕鲸船盯上，不让它再跟了，约好晚点见。
在小镇一家餐厅匆匆吃了晚饭，祁应琛租一艘小艇，带秦初晗和祁语出海，聊了整夜。
北极星在放归之初，确实有诸多的不习惯。
只身在茫茫大海，连大白鲨遇到它都要绕道走，寂寞在所难免。
好几次看到灯火斑斓的游轮，觉得亲切无比，忍不住偷偷靠近，听着上面传来的人声、乐声，好像回到了山动。
但它知道，这些都是不同的。
熬过那段不习惯，之后日子就顺畅多了。
毕竟它是虎鲸，海中霸王。
吃的方面从来不愁，也不怕吃坏肚子，什么都要尝试一下，一众虎鲸看得傻了眼。
到的地方简直数不过来。
北极星是这么跟秦初晗画的范围：只要能游去的地方，我都去过了！
寂寞也没有了。
交际达鲸正式开工营业，还找了一头和水族馆相似的柠檬鲨，照例认做干儿子，给自己刷满存在感。
它热情的拥抱大海，努力生活。
放归的第三年，历经千难万险，在距离放归点数千里的海域找到自己的家族，与妈妈相认，随后对一头远洋鲸一见钟情，果断展开追求攻势，现如今，鲸崽已经三岁了。
女儿名叫秦秦，秦初晗的秦。
说到这里，北极星又开始皮了，要是再生个儿子就叫琛琛，祁应琛的琛。
秦初晗笑得倒在甲板上，大方同意。
之后几天，北极星与白色的游艇回到大海深处一起活动。
秦初晗会换上潜水服，让北极星托着潜到海水深处，一起欣赏它喜欢的风景。
北极星也会贴在游艇的泳池边，和秦初晗聊山动的点滴。
老朋友们都很好，文创店如火如荼，那套‘深蓝归属’，至今还稳居山动文创热销榜的榜首。
日子没有回到曾经不错的过去，现在的每一刻，都将成为更美好的回忆。
最后一天，北极星带妻子和女儿秦秦来与秦初晗一家道别。
他们做了约定，明年这时见。
以后的每一年都要见。
阳光热烈，大海是温和柔软的，游艇缓缓驶离它的中央，向一个叫做‘岸’的地方驶去。
岸的那端，有一座动物园。
那是秦初晗的家，也是北极星的家。
“爸爸，他们要回哪里去呀？”
“回山动。”
“山动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最好的动物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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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听到响动，轻声询问：“晗晗，是不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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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初晗对她笑笑：“去吧。”
祁语软糯地朝里面唤了一句‘还有我噢’,迈小开腿跑到夏天身旁，安静的蹲下。
“小语，你也来看我啦。”夏天对闺蜜的女儿尤其温柔。
“嗯！”祁语专注的打量了象宝一会儿，随后,不太满意的皱起眉头,“它为什么没有头发？”
小象全身光秃秃，皮肤还是红色的,看起来好奇怪。
夏天安慰她：“我们大象出生的时候都这样,以后头发就会长出来了。”
祁语追问：“会不会长出长长的、多多的,像长发公主那样的头发？”
夏天被问住了：“你有见过那样的大象吗？”
它也好奇自己长头发的样子呢。
“没见过……”祁语已经开始脑补了。
“还记得外公跟你讲过长毛象吗？因为生活在寒带冰原，身上长了又厚又密的毛发来抵御寒冷。”秦初晗在女儿身边蹲下，摸摸她的小脑袋，再望着夏天和象崽，“现代的大象大概分两大类，一类是非洲象，住在很热很热的非洲大陆上,一类是夏天这样的亚洲象,野外的居住环境不需要长厚厚的毛来保暖。”
“所以只长一点点头发,意思意思。”祁语发出叹息,“太可惜了……”
秦初晗和夏天相视而笑。
小孩子好奇心,真可爱！
“感觉怎么样？”秦初晗关心它的自我状态。
夏天余光笼着酣睡的崽崽，嘴角不自觉向上：“没事，比我想的顺利多了，我可是经验丰富的妈妈。”
秦初晗充分肯定：“连我们家老祁看了监控回放都夸你全程稳重，可以做大象生产的优秀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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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初晗笑盈盈的盯着它望。
夏天被她望得困惑了：“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替你高兴。”
祁应琛说得没错，夏天生头胎的时候，它疼得倒地不起，秦初晗跟着心急火燎。
那时的她们各种没经验，回头一看，竟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
再往前推移，是初秋时节，某个平平无奇的寻常天，空荡荡的象舍里没有开灯，刚念初中的女孩子和失去父母家人的小象相依相偎，生涩的对话，努力的交流。
仿佛没有边际的黑暗中，它们是彼此的依靠。
一晃眼，人类和象的友谊延续至今。
时间过得可真快。
秦初晗不动声色的从宝贵记忆里抽离出来，换了个没心没肺的口吻，说：“你踹象崽那几脚特别有范儿，力道拿捏，踹的位置，全都刚刚好！”
夏天像人挥手似的，挥了挥鼻子：“再说下去，我要骄傲了。”
秦初晗开玩笑，点到即止。
一人一象再去看她们的孩子。
祁语蹲在象崽大脑袋的后方，一会儿用手轻轻捏它的耳朵，一会儿又学妈妈哄自己睡觉时那样，一下下的摸它，断断续续同它小声说话。
她说：“小象啊，我是姐姐，我要跟爸爸妈妈出去找星星了，过几天就回来，你要快快长大，不能忘了我！”
秦初晗和夏天忍不住笑起来。
“放心吧，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夏天对祁语说，“每天我都会告诉它，你有一个姐姐叫‘祁小语’，今年5岁啦，喜欢吃草莓蛋糕，最讨厌吃大蒜，晚上睡觉前要抱着荞麦的玩偶听爸爸妈妈讲故事。”
祁语连忙表示：“等我回来了，我也给弟弟、嗯……它是弟弟吗？”
夏天肯定道：“是弟弟。”
好的，是弟弟！
祁语小姐姐严谨的确定了弟弟的性别，再摸着它软软的耳朵，细声说：“等我回来了，我带故事书来看你，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好，我先替弟弟答应你，谢谢姐姐。”夏天抬起鼻子，“来，拉钩，盖章。”
祁语熟练伸手与它握住，一上一下的摇了摇，再竖起拇指和鼻头按一下。
完成约定！
祁语收回手，手臂交叉在前胸，弓着背，把脸凑近夏天，也对它轻声关心道：“你累不累啊？”
夏天心里暖暖的：“不累。”
祁语想了想，瞳眸里泛出纯真的光华：“痛不痛？”
“之前有点痛，现在也不痛了。”
“以后呢，还会痛吗？”
“以后不生宝宝的话，应该就不会痛了。”
对话进行到这里，祁语低下头，若有所思。
“怎么了？”夏天以为她还没放下对自己的担心，或者说，从对话里萌生出别的顾虑？
祁语抿着嘴，勇敢的吸了吸鼻子，转问秦初晗：“妈妈，你生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很疼？”
秦初晗换了个真切的表情，道：“可疼了，从早上到晚上，又从晚上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
祁语听得眼眶泛红。
秦初晗安慰的捏捏她粉嘟嘟的脸颊：“不过护士当把你放进我怀里，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再疼都是值得的。”
祁语一头装进妈妈怀里，瓮声瓮气的说：“妈妈，等我长大了，一定挣好多好多的钱，给你养老！”
秦初晗乐不可支：“等你长大了，妈妈也还有一阵子才会变老，你先给外公养老吧。”
祁语用力的‘嗯’了一声！
夏天被感动得哎呀哎呀的：“你们两快走吧，不是要赶飞机吗，可别迟到了。”
它才不想哭给她们两个看。
再说了，好不容易‘卸货’成功，哭什么哭，轻松快乐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还有一会儿，不着急。”秦初晗空出一只手拖起侧脸，笑眯眯的打量象崽，“想好了吗，叫什么名字？”
夏天早就有主意了：“小语，你给弟弟取个名字，好不好？”
“我吗？可是，我认识的字不多……”祁语拿不准，习惯性的看妈妈，向秦初晗征求意见。
秦初晗鼓励道：“给弟弟取个你认为最好的名字，这样的话，它一辈子都会记得你。”
一辈子是最好的约定。
祁语屏息凝神，思索半响：“我想好了！就叫它‘呼呼’好不好？”
“呼呼？”夏天没明白这个叠词的意思。
秦初晗秒懂，解释道：“我们小语长大要做动物医院的院长，照顾生病受伤的动物，帮助它们恢复健康，可是她离长大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期间，遇到需要帮助的动物，小语要怎么办呢？”
夏天想起来了：“给大家呼呼？”
“嗯！”祁语认真点头。
每一次的‘呼呼’，她都灌注了当时全部的爱心。
这是她目前力所能及的事，不遗余力，未曾偷懒丝毫。
“我喜欢这个名字。”夏天对身旁安睡的宝贝道，“从今天起你就叫‘呼呼’了。”
“呼呼，你好呀呼呼。”祁语兴奋得两条眉毛都不对称了，“我是姐姐，呼呼！”
她把最好的词送给弟弟啦！
秦初晗回味道：“头一次觉得‘呼呼’是个治愈的词语。”
夏天表示赞同，然后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它的大宝贝：“我们家纯洁的名字，意思也好，就是现在啊——”
正说到这里，舍外围墙的另一边传来咋咋呼呼的问话：“妈！妈！！我听饲养员说你生了，是弟弟还是妹妹？你情况怎么样？爸和星耀都让我来问你，它两到底谁是爸爸？我也想知道呢！”
纯洁边说边把象鼻子从墙那边探过来，左摇右晃，恨不得把墙拆了！
当着秦初晗和小语宝贝的面，夏天就被女儿喊得很没面子……
秦初晗强忍笑意：“我也想知道。”
夏天：“……”
祁语更是直接会错意，担忧的看着呼呼：“它没有爸爸吗？”
好可怜啊……
“不是，它有的，没有爸爸还得了啊，我一头象也没办法把它生下来。”夏天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跟五岁的小朋友解释。
外面，墙那边，纯洁还在嚷：“妈！你怎么不说话？”
秦初晗扬声：“我和小语在呢，你妈好得很，给你生了个弟弟，名字叫‘呼呼’。”
“弟弟啊，叫呼呼？行吧行吧，叫什么都好，我妈好就好。”纯洁自言自语了一阵，想起正事，又拉开嗓门喊起来，“妈妈，你要是不想让它们知道谁是呼呼的爸爸，就悄悄告诉我吧，我保证不说出去！”
“别问了！我连晗晗都没告诉，谁都不会说的！”夏天憋着气回吼了一句，差点把身边的呼呼惊醒，连忙又用鼻子去安抚。
纯洁没问到最关键的，倒是听出亲妈耐心即将归零。
“不说就算了，反正也是爸和星耀急眼，跟我没关系……”
溜了溜了。
“你也看到了，这孩子……”夏天叹大气！
“多好多可爱。”秦初晗最喜欢和小纯洁闲聊了。
“也就你觉得她可爱！”
“只要是你生的都可爱！”
冷不丁，纯洁又绕回来了，这次的喊话对象是秦初晗：“晗晗妈妈！听说你要和祁爸爸去找星星了，祝你们一路顺风，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早点回来呀！”
过年跟饲养员学的成语都用上了，纯洁觉得今天的自己比昨天更棒了！
秦初晗吸了一口气，大声应：“知道啦！谢谢你！一定早点回来！”
祁语忍不住了，涨红小脸跟着喊：“还有我！我也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找星星！纯洁姐姐你也要想我！”
小纯洁爽快利落的回：“好！天天都想你！要听晗晗妈妈和祁爸爸的话，不要捡地上的东西吃！”
喊来喊去，呼呼蓦地侧身坐起来，吧嗒着嘴，一脸呆萌的看大家，熬不住眼皮沉沉，坐起来不足三秒就往妈妈身上歪倒，秒睡！
祁语被弟弟萌翻了：“呼呼好可爱啊……”
小纯洁在那边着急：“有多可爱？比我还可爱吗？晗晗妈妈，放我过去，我也想看弟弟，只看一眼！我有弟弟了呜呜呜……”
秦初晗和夏天再度对视，感同身受。
结束这天的最后一站，带着动物们满满的祝福，小秦园长一家三口登上前往异国的飞机，出发，找星星！
北极星，虎鲸，雄性，海豚科哺乳动物，现已放归大海。
野化基地的海洋生物学家和研究虎鲸的专家，曾经根据它外貌形态和性情等多方面做了估测。
确定它被人类捕捉上岸前，大概率属于远洋型虎鲸，有小部分概率为居留鲸。
七年前，在秦初晗等一众人类的不懈努力下，北极星被送往w国维塔海洋野化基地，开启长达十四个月的野化训练。
秦初晗没有参与它的放归仪式，而是在放归前夜，在水舍里陪它到天明。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多很多……
从初见的投喂游戏，到多年后那场彼此都出尽风头的招待酒宴。
北极星对天亮后的生活即期待又胆怯。
它期待畅游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又担心找不到母亲和家人，还怕遇到座头鲸，被欺负得鼻青脸肿，丢了山动的颜面。
秦初晗安慰它说，没关系，勇敢点！要相信自己！你在山动的鲸脉都那么广，到了海里，记得多交朋友多条路，遇到座头鲸，跑远点，虎鲸长得都差不多，它们也不会知道你是山动来的。
北极星听罢觉得很有道理，心里的忐忑顿时消散不少。
中途他们聊起秦宝珠和老秦园长。
不知北极星从哪里学来‘嗑cp’这个词，它说，要是虎鲸能变成人类，它要做一名小说家，写尽曲折离奇、要生要死的虐文，首先给秦宝珠和秦怀远写个平行世界的be结局。
秦初晗听出了兴趣，要不是时间有限，准要让它展开讲个故事梗概来听。
后来他们又聊到她将在年末举行的婚礼。
不能亲眼见证晗晗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北极星为此感到遗憾。
它问她，能不能和祁教授在海边举办婚礼，要是它那天刚好路过，就能参与到其中去了。
没等秦初晗应声说‘好’，它就伤感起来，天亮就要分别，兴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了，见不到也好吧，有个念想，总不会太空乏。
秦初晗不让它胡思乱想，郑重的向它承诺：不管你去哪里，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来见你。
北极星跟她打哈哈，知道你能找我，有定位嘛，昨天植入到我皮肤上的时候，给我打得一激灵，都想谈恋爱了。
秦初晗气不打一处，骂它不是头正经鲸。
北极星跟她贫，我要是正经，就不是我了。
这话实在叫人无法反驳。
那天晚上过得特别快，前一刻还聊着、笑着，无意间一抬头，发现天亮了起来，临别时刻，忽然谁都说不出话。
秦初晗在沉默中艰难开口：“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那么舍不得你呢……”
北极星即将获得自由，得意得没边：“后悔放归我了吧，你把钱花了，我把野化训练全套做完，连我住水舍都改造成那个什么潜水乐园，现在才来反悔，早就来不及了，后半生好好思念我。当然，我也是会……”
没等它说完，秦初晗抢白道：“我不会忘记你的，就算我老了，痴呆了，也不会忘记你。还有——”
她双手用力按在它的‘脸颊’上，专注而执着的看着它，话语里只有肯定式：“我从来不后悔——放归你！可以说，放你回大海，或许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好的事了，所以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不许太想我，更不许怀念在水族馆里的日子，你听明白了吗？”
北极星愣愣的僵在水里，过了好一会儿，微张开嘴，露出安定的笑容：“我明白了，傻晗晗。”
放归的那一天，北极星与秦初晗约定，要是它没有找到家人，就不出来见她了。
秦初晗问为什么？
它说要是我连家人都没找到，见到你肯定会痛哭流涕，说不定还会求你带我回山动。
多没出息啊……
想想都觉得丢脸。
秦初晗哭笑不得，只好答应它了。
没想到这家伙有够绝情，说不见，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好几次，秦初晗与庞大的鲸群擦肩而过，总觉得其中一头就是它。
某个回望的瞬间，某道相似的身影，勾起的是无限绵长的回忆和想念。
那一年的年末，秦初晗真的选在海市三面朝海的酒店举行她和祁应琛的婚礼。
虽然心里很清楚，北极星出现在附近的可能性小于等于零。
但是万一呢？
朋友之间就是要分享幸福的。
想到这一点，秦初晗轻易原谅了北极星与她‘残忍的约定’。
24岁回到山动创业，做文创品牌。
25岁获得动物园的继承权，同年远赴海外，亲自将北极星送进野化基地。
26岁，北极星得以放归。
年末，秦初晗嫁给一见钟情的男人，开启人生新篇章。
27岁生下祁语，家庭变得更完整。
随后首次出发，找星星，未果，一周后返回。
28岁的九月，野化基地彻底失去北极星的定位信号。
秦初晗立刻前往信号消失前的那片海域，逗留半个月，无功而返。
等祁语长大一些，她和祁应琛数次出海，只为再见一面。
她想亲口告诉它，这么多年，山动只出过一套琉璃材质的摆件，名字叫‘深蓝归属’，主角只有它。
北极星是山动的第一头虎鲸，也是最后一头。
关于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二十个小时的航程，来到w国西海岸最繁华的港口城市。
出机场，直接前往码头，交通工具从汽车变成快艇，之后是颇具规模的科考船。
一段全新的、寻找星星的旅程，就这样开始了。
科考船设定的航线与远洋鲸群体大致相近，这十天当中，秦初晗和数个群体正面相遇，向它们打听北极星的下落。
那是一头话很多，幽默乐观的大家伙。
很了解人类，爱着其中的几个，也恨过几个。
与没有离开过大海的虎鲸，多少有些不相同。
得到的回应是碎片式的。
一些虎鲸很肯定的说见过，话多，爱招惹，数年前在某片海域横冲直撞，差点被座头鲸拍死。
还说，除了人类扔的垃圾，海豹、金枪鱼、企鹅、大白鲨的肝脏……它什么都吃。
胃口好得不得了，杂食得令大家匪夷所思！
又说那家伙找不到家人，难过得几天吃不下饭，后来坠入情网，很长一段时间尾随着某个居留鲸群，怪深情的。
不知道它追到了没。
秦初晗再问时间地点，也不知虎鲸们在保护同类，还是真的忘性大，口径一致说记不得了。
海那么大，鱼啊虾啊那么多，你一个人类，既然都把它放归了，不如放下吧。
秦初晗放不下。
放心不下！
十天转瞬即逝，一家三口收获最大的是小语宝贝。
每天跟着这位博士、那位教授，全面了解海洋生物，人生理想都要从动物医院院长变为海洋动物学家！
离开科考船，登上大伯祁雁城亲情赞助的豪华游艇，追踪附近鲸群。
中途祁敬承和陶阮还从附近城市坐着直升机前来探望。
除此之外，游艇深入大海腹部，与不同的鲸群相遇，不断的找寻，是此行唯一的目的。
这段时间天气很好，没有突然而至的暴风雨，每天都风和日丽。
祁应琛会抱着女儿坐在甲板上，白天看蔚蓝的大海，晚上看闪烁的星星。
给她讲虎鲸的分类、习性，与人类的故事，与山动的故事……
秦初晗坐在不远处安静的听，脑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一个大家伙的模样。
祁应琛讲到生动时，那个大家伙还会朝她做鬼脸，从水里跃起来，用身体击起水花，把她浇得透心凉。
在没有边际的大海中度日，时间变得不重要。
秦初晗已经不记得今天是出行的第十九天，还是第二十天……？
船长说，今天傍晚要在一座港口靠岸补给，那是个不错的旅游小镇，镇上有个关于鲸的博物馆，值得去看上一看，儿童免费，成年人买票还附赠一杯咖啡，很划算。
秦初晗听罢后，满脑子想的竟然是‘万一我在博物馆看到被做成标本的北极星’这么离谱的事……
午饭后，一觉睡到自然醒，再想起这个堪比恐怖片情节，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忽而，甲板的某端响起对话——
“我叫祁语，祁教授的祁，语言的语。”
“祁语，我也认识一个姓祁的教授，他叫祁应琛。”
“祁应琛是我爸爸！他好厉害的！”
“是说看着就像，祁应琛是你爸？那你妈是不是叫秦初晗？”
“你怎么知道啊！”
“我知道得可多了。”
“哇……”
“哇什么哇，禁止在海上卖萌我跟你说，就算是秦初晗和祁应琛的女儿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
“太可爱了，我会忍不住想把你带走。”
“你要把我带走吗？带去哪里呀？”
“带去大海里。”
“为什么？”
“……因为你可爱！”
“谢谢。”
“……”
“妈妈跟我说，不管叔叔阿姨还是幼儿园的老师夸我，都要说谢谢，这样才礼貌。”
“秦初晗把你教得很好，今年几岁了？”
“五岁！”
“你比的是三，把手指全部展开，对，这才是五。”
“喔，这是五。那你几岁？”
“我比你妈大，叫我一声‘叔叔’，你不亏。”
“什么叔叔？”
“什么什么叔叔？让你叫就叫，快快快，叔叔送你大珍珠！”
“不行，珍珠是琥珀的妈妈，把它送给我，琥珀就没有妈妈了！”
“……嗯，行！那不要珍珠了，那一家子长就得要命。”
“你别说它丑，它们会伤心的，虽然，是不好看。”
“我们在这里悄悄说，它们听不见。”
对话还在继续，没正经的大家伙，变着法儿跟小家伙打听动物园的情况。
那只叫李昂的鸟还健在吗？
算一算，游夜家荞麦到了出嫁的年纪，这次大猩猩馆是什么安排？
狼谷那边，有年轻狼谋朝篡位了吗？
杜康的社恐治得怎么样了，好全了没？
还有那头黑豹，本大爷走了以后，它在山动的人气登顶了吧？
哎，你都长那么大了，你竟然是秦初晗和祁应琛的女儿……
秦初晗寻声走出去，就见女儿穿着橙色的救生衣坐在护栏边，祁应琛照旧给她身上加了一条防滑锁。
而在祁语跟前，黑白色的大家伙从海面上探出半身，长满利齿的嘴一开一合，还跟从前一样，唠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祁应琛靠立在女儿身后的圆窗上，一个北极星看不到他的角度，光明正大的听它们对话，见证新的友谊的诞生。
直到北极星正色问祁语：“要是我和你爸同时掉进海里，你救谁？”
祁语被难住了，扭身看亲爹：“爸爸，你要掉进海里了吗？”
祁应琛松开交缠在身前的手臂，走到北极星的视线里，回以同样的正色：“我会游泳，你也会。”
北极星往海水里缩了缩：“忽然有点尴尬是怎么回事……”
祁应琛在女儿身边蹲下，眸光定定的盯着它看了半响，表情似乎欣慰，笑容里满是对生命里各种不可思议的重逢的喜悦。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你怎么不早点出来？”
“看你跟我女儿聊得那么愉快，不忍心打扰。”
“我要不要谢谢你？”
“可以，谢吧。”
“我跟你没办法对线，把秦初晗叫出来。”
“你想见秦初晗？那得等一等了。”
“该不会激动得哭了吧？”
“你说呢？”
秦初晗早就在北极星对她的女儿发出终极刁难时，很没出息的缩回房间，贴靠在门上，面带微笑，泣不成声。
秦初晗一直认为，人生有两种惊喜最为可贵。
失而复得的喜悦，久别重逢的感动。
前一种是她和祁应琛。
后一种……
曾经她以为，或许不会有了。
在房间里整理好情绪，出去和那头虎鲸见面！
告诉女儿，它叫北极星，我们一直在找的那颗星星。
重逢的过程是笑声伴着泪水，问候彼此过得如何，讲述这几年的经历、变化。
纵然许久不见，生疏之感是不存在的。
晚些时候，游艇靠岸补给。
北极星全程伴行，身后大约一海里的距离，始终有几道与它相似的身影跟随。
那是它的家人。
秦初晗怕它被捕鲸船盯上，不让它再跟了，约好晚点见。
在小镇一家餐厅匆匆吃了晚饭，祁应琛租一艘小艇，带秦初晗和祁语出海，聊了整夜。
北极星在放归之初，确实有诸多的不习惯。
只身在茫茫大海，连大白鲨遇到它都要绕道走，寂寞在所难免。
好几次看到灯火斑斓的游轮，觉得亲切无比，忍不住偷偷靠近，听着上面传来的人声、乐声，好像回到了山动。
但它知道，这些都是不同的。
熬过那段不习惯，之后日子就顺畅多了。
毕竟它是虎鲸，海中霸王。
吃的方面从来不愁，也不怕吃坏肚子，什么都要尝试一下，一众虎鲸看得傻了眼。
到的地方简直数不过来。
北极星是这么跟秦初晗画的范围：只要能游去的地方，我都去过了！
寂寞也没有了。
交际达鲸正式开工营业，还找了一头和水族馆相似的柠檬鲨，照例认做干儿子，给自己刷满存在感。
它热情的拥抱大海，努力生活。
放归的第三年，历经千难万险，在距离放归点数千里的海域找到自己的家族，与妈妈相认，随后对一头远洋鲸一见钟情，果断展开追求攻势，现如今，鲸崽已经三岁了。
女儿名叫秦秦，秦初晗的秦。
说到这里，北极星又开始皮了，要是再生个儿子就叫琛琛，祁应琛的琛。
秦初晗笑得倒在甲板上，大方同意。
之后几天，北极星与白色的游艇回到大海深处一起活动。
秦初晗会换上潜水服，让北极星托着潜到海水深处，一起欣赏它喜欢的风景。
北极星也会贴在游艇的泳池边，和秦初晗聊山动的点滴。
老朋友们都很好，文创店如火如荼，那套‘深蓝归属’，至今还稳居山动文创热销榜的榜首。
日子没有回到曾经不错的过去，现在的每一刻，都将成为更美好的回忆。
最后一天，北极星带妻子和女儿秦秦来与秦初晗一家道别。
他们做了约定，明年这时见。
以后的每一年都要见。
阳光热烈，大海是温和柔软的，游艇缓缓驶离它的中央，向一个叫做‘岸’的地方驶去。
岸的那端，有一座动物园。
那是秦初晗的家，也是北极星的家。
“爸爸，他们要回哪里去呀？”
“回山动。”
“山动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最好的动物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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