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吞噬/等离开这里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听了楼欺月说的事，纪长宁更加没有胃口，手指捏着汤勺无意识地轻轻翻搅，随口问道：“那名女子是天界的人？”也就是天界的人仇视魔族到这般地步，将声名看得比什么都重。
“是啊，”楼欺月放下茶盏，一手支颐，目光透过白绸落到他身上，唇角微勾，说话时柔声慢调愈加显得嘲讽，“据说还是青玄宗的圣女吧，与魔族私通可是死罪。”
“青玄？”纪长宁闻言不由动作一顿，眉心微拧，“那么，她与当年那场天魔之战是否有些关联？”
若他没有记错，两百多年前的那场讨魔之征，便是由青玄宗发出相关悬赏，各仙门接下委托集结门中子弟一齐征讨魔界。而青玄发出的悬赏内容便是从魔宫之中解救一名女子。
太华当年也参与了此事，有关记载被封存在门中烟海书楼的顶层，若无必要，门中弟子不得随意阅览。年少时的纪长宁自然也没有查阅的权限，后来的“长宁仙尊”若想查些东西可无人敢拦。
根据门中记载，太华确实接下青玄发出的悬赏，派出玄胤玄真二人率领一队人马与其余仙门子弟汇合共同前往不欲魔渊讨伐魔族。未想，魔界危机四伏，众人追击魔族时不慎陷入不欲秘境，又遭遇魔族袭击埋伏，伤亡惨重。生死存亡之际，玄胤孤身引开魔族，玄真掩护众人撤离，这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太华尚且如此，其余仙门也讨不了好，尤其打入魔宫之后的情形更加惨烈，可惜最后依然没有达成目的——青玄要求解救的那名女子早已身陨。
有关讨魔之征的记载其实并不详实，或许其中另有隐情。至少，太华当年接下悬赏的目的并不单纯。根据他自秘境中捡到的那枚传音符得到的信息，玄胤他们当时在不欲秘境中找寻一物，恐怕这才是主要目的。
纪长宁暗自思忖一阵，心中已有些猜测。
楼欺月继续道：“是吧，可惜她早在战前便身故了，他们来得太晚。不过，既要将她处死，为何又要多此一举把人救回去？”对方话落轻笑了一声，嘲讽意味更甚。
纪长宁摇了下头，没说话。其实无非两个原因，一是脸面，二是那女子于他们而言还有价值。
“那一战啊……”对方不知想到什么，说至一半微微停顿，似是回忆，语气平淡无波，“那时伤亡无数，满地残肢断臂，一夕之间全数不翼而飞。你猜，这是为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方说着，身周黑雾隐约暴动起来，如浪潮般汹涌，看来实际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而另一边的小七面色更加苍白，垂头盯着面前的茶盏，衣袖被手指攥出一片凌乱褶皱，身躯微微颤抖。
“别说了。”纪长宁见状不由蹙紧了眉，伸手覆住小七的手以示安抚，顿了顿，把面前的瓷碗推向楼欺月，“我不吃了，拿走。”
楼欺月轻笑了声，竟没有再逼迫他，干脆利落地拿了瓷碗起身出去。
“长宁哥哥，谢谢你。”
纪长宁舒口气，抬手轻揉眉心，握住小七的另一手被对方反手攥住了，力道有些重，又克制地变轻。他顺势侧眸望去，见对方面色稍霁，轻摇了下头，道：“不必。”
“长宁哥哥，你有什么想问的吗？你若是对他说的事感兴趣，”对方轻抿了下唇，手指又将他攥紧，“我，我可以都告诉你。”
纪长宁抬手轻抚对方的发顶，宽慰道：“无碍，你若是不想说，不必勉强。”
少年一下僵住，双颊微红，过了会儿摇了下头轻声开口：“他说的那个魔族是我的父亲，青玄圣女是我的娘亲。我小的时候娘亲便不喜欢我，将我起名作‘弃’。她怕身边的人发现我的身份，要我蒙上双眼，还三番五次想杀了我，或是将我丢下，却总是狠不下心……”
少年断断续续地说着，说青玄圣女曾经亲手将他溺入水中，将他弃在人迹罕至的荒野，却在他快窒息时将他捞出水面，从妖物的爪下将他救出。他不明白娘亲为什么这样对他，总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之后，父亲把我们带到魔界，他让娘亲吃下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让她修魔，还说我很有天赋，让我好好修炼，而娘亲对我的态度也有些转变。那时我很高兴，我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后来娘亲似乎生了病，精神也不好，直到有一天……”
小七顿住，手指用力攥住纪长宁，身体发着抖，声音哽咽沙哑，面上两行清泪滚滚而下：“我亲眼看见父亲，他，他把娘亲，呜……他捧着条手臂，满嘴的血，黑雾一条条地缠在娘亲身上……他抬头看见我，还对我笑……”
话未说完小七便侧头干呕起来，边哭边呕，喘不上气般大口呼吸，又咳嗽起来，泪痕爬了满脸，白绸湿润一片。纪长宁心神俱震，还来不及消化，见状又担忧起来，忙轻拍着少年的背宽慰：“没事了没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呜……”少年转身扑入他怀中，在他怀里不停摇着头，身体不住颤抖，几近崩溃，“天界人打过来的时候，他说那些都是大补的东西，还问我要不要，要不要，呜……后来，后来我便趁乱逃了出去，一直躲到现在……”
那时他害怕至极，魔族人却似乎对此事司空见惯，一拥而上，来者不拒，不论是否同族。哪怕前一刻还是并肩作战的队友，若是身死也会沦为被吞噬的目标。
他慌不择路四处奔逃，隐姓埋名辗转流浪，可弱肉强食的魔界处处有这样的场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人性的丑恶在天性随心所欲的魔族身上被放大了百倍千倍，这一路上他实在看了太多。
“好了，都过去了，不必再想了，没事了。”
胸前衣襟很快便被濡湿，纪长宁有些手足无措地把人拥住，来回轻抚少年的背，半晌之后才把人哄好，见覆目的白绸整个湿透，便帮着小心地取了下来。
少年乖巧地任他动作，抬眼静静看着他，两只眼睛都哭得红肿，血色的眸被淋洗过愈发显得清亮透彻，惹人怜爱。
纪长宁轻叹了声，抬手轻抚少年的发顶，本想再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正搜肠刮肚时，对方忽然轻捉住他的手放下来，两只手捧住，唇瓣犹豫着轻轻翕张了一下，试探着轻声开口：“长宁哥哥，等、等我们离开这里，你要去哪里？我们……会再见吗？”
离开不欲秘境，应该也是成功取到解毒之法以后了，那三个人还等着他的回答，到时他该去哪里？他能去哪里？而眼前的这个少年，究其本质不过是幻境一物，迟早会消散……
纪长宁不知如何作答，对着少年暗藏希冀的清澈眼神，他也说不出伤人的词句，只好捡些好话含糊道：“有缘自会相见。”
之后几日纪长宁没再吃那奇怪的药膳，推脱说自己的身体已没有大碍，不需服药。反倒是楼欺月自己的脸色越来越差。
他几次询问楼欺月那缓解毒素的药物具体从何而来，对方却总是态度暧昧，拿些旁的东西搪塞，直到某日他撞见对方满身是血的模样，以为楼欺月为他以身涉险便执意追问。
虽然对方始终不肯告知他真相，不过后来似乎是因为他态度坚决，又实在抗拒，便也没有再强迫他吃那些东西，让他稍微松了口气，却也疑虑更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纪长宁的身体大致恢复以后，他又与之前一般同小七外出探索秘境出口，楼欺月自然也跟在他身侧，不过也仅限于陪同。楼欺月不仅没有给予什么提示，在见到小七陷入危险之时，大多时候也都是冷眼旁观，几乎不曾出手。而纪长宁自然无法坐视不管。
虽然无法理解楼欺月对小七莫名的敌意，但他猜测楼欺月许是顾虑着出手可能又会影响秘境，到时发生什么变故不好应付。而且他现在身体已无大碍，楼欺月才为他“以身涉险”，身体正虚弱着，由他自己出些力也不打紧。
此时他们正行于山野之中，小七忽然轻攥住他的衣袖，另一手遥指前头一处山脉道：“长宁哥哥，你看那里。那是什么？”
纪长宁顺势抬眼一望，只见那处山石林立，险峻奇崛，云遮雾绕。而在山巅白茫茫一片之中竟有一抹黑影盘桓游走，隐约传来阵阵嘹唳鸟鸣。
“不知。要过去看看么？”纪长宁轻摇了下头，话虽这么问，他已有几分主意。出自修者直觉，他觉得那处定有玄机。
他转眸望向身侧的楼欺月，却见对方面色有些古怪，薄唇微抿，与他相视一眼，又瞥了眼小七，顿了会儿才轻轻颔首，难得提醒一句：“小心。”
纪长宁应了声“嗯”，正欲抬步往前，衣袖却传来微微的拉扯感。他侧眸望去，却见少年莫名站在原地不肯再走，手指攥住他的衣袖，头颅低垂，沉默地望着地面。
“怎么？”他顺势停下。
少年并未立即开口，手指攥紧他的衣袖，拉扯感变得鲜明。楼欺月没什么耐心，又似是猜出少年的想法，冷笑了一声，抱起双臂，转脸望向别侧，嘲讽道：“有话就说，磨蹭什么。”
“长宁哥哥，”似是被楼欺月刺激，少年终于肯抬起头看他，双颊与耳廓莫名绯红一片，唇瓣轻抿，嗓音微微沙哑，似是哽咽，“等离开这里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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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楼欺月放下茶盏，一手支颐，目光透过白绸落到他身上，唇角微勾，说话时柔声慢调愈加显得嘲讽，“据说还是青玄宗的圣女吧，与魔族私通可是死罪。”
“青玄？”纪长宁闻言不由动作一顿，眉心微拧，“那么，她与当年那场天魔之战是否有些关联？”
若他没有记错，两百多年前的那场讨魔之征，便是由青玄宗发出相关悬赏，各仙门接下委托集结门中子弟一齐征讨魔界。而青玄发出的悬赏内容便是从魔宫之中解救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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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华尚且如此，其余仙门也讨不了好，尤其打入魔宫之后的情形更加惨烈，可惜最后依然没有达成目的——青玄要求解救的那名女子早已身陨。
有关讨魔之征的记载其实并不详实，或许其中另有隐情。至少，太华当年接下悬赏的目的并不单纯。根据他自秘境中捡到的那枚传音符得到的信息，玄胤他们当时在不欲秘境中找寻一物，恐怕这才是主要目的。
纪长宁暗自思忖一阵，心中已有些猜测。
楼欺月继续道：“是吧，可惜她早在战前便身故了，他们来得太晚。不过，既要将她处死，为何又要多此一举把人救回去？”对方话落轻笑了一声，嘲讽意味更甚。
纪长宁摇了下头，没说话。其实无非两个原因，一是脸面，二是那女子于他们而言还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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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哥哥，谢谢你。”
纪长宁舒口气，抬手轻揉眉心，握住小七的另一手被对方反手攥住了，力道有些重，又克制地变轻。他顺势侧眸望去，见对方面色稍霁，轻摇了下头，道：“不必。”
“长宁哥哥，你有什么想问的吗？你若是对他说的事感兴趣，”对方轻抿了下唇，手指又将他攥紧，“我，我可以都告诉你。”
纪长宁抬手轻抚对方的发顶，宽慰道：“无碍，你若是不想说，不必勉强。”
少年一下僵住，双颊微红，过了会儿摇了下头轻声开口：“他说的那个魔族是我的父亲，青玄圣女是我的娘亲。我小的时候娘亲便不喜欢我，将我起名作‘弃’。她怕身边的人发现我的身份，要我蒙上双眼，还三番五次想杀了我，或是将我丢下，却总是狠不下心……”
少年断断续续地说着，说青玄圣女曾经亲手将他溺入水中，将他弃在人迹罕至的荒野，却在他快窒息时将他捞出水面，从妖物的爪下将他救出。他不明白娘亲为什么这样对他，总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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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害怕至极，魔族人却似乎对此事司空见惯，一拥而上，来者不拒，不论是否同族。哪怕前一刻还是并肩作战的队友，若是身死也会沦为被吞噬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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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不欲秘境，应该也是成功取到解毒之法以后了，那三个人还等着他的回答，到时他该去哪里？他能去哪里？而眼前的这个少年，究其本质不过是幻境一物，迟早会消散……
纪长宁不知如何作答，对着少年暗藏希冀的清澈眼神，他也说不出伤人的词句，只好捡些好话含糊道：“有缘自会相见。”
之后几日纪长宁没再吃那奇怪的药膳，推脱说自己的身体已没有大碍，不需服药。反倒是楼欺月自己的脸色越来越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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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方始终不肯告知他真相，不过后来似乎是因为他态度坚决，又实在抗拒，便也没有再强迫他吃那些东西，让他稍微松了口气，却也疑虑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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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无法理解楼欺月对小七莫名的敌意，但他猜测楼欺月许是顾虑着出手可能又会影响秘境，到时发生什么变故不好应付。而且他现在身体已无大碍，楼欺月才为他“以身涉险”，身体正虚弱着，由他自己出些力也不打紧。
此时他们正行于山野之中，小七忽然轻攥住他的衣袖，另一手遥指前头一处山脉道：“长宁哥哥，你看那里。那是什么？”
纪长宁顺势抬眼一望，只见那处山石林立，险峻奇崛，云遮雾绕。而在山巅白茫茫一片之中竟有一抹黑影盘桓游走，隐约传来阵阵嘹唳鸟鸣。
“不知。要过去看看么？”纪长宁轻摇了下头，话虽这么问，他已有几分主意。出自修者直觉，他觉得那处定有玄机。
他转眸望向身侧的楼欺月，却见对方面色有些古怪，薄唇微抿，与他相视一眼，又瞥了眼小七，顿了会儿才轻轻颔首，难得提醒一句：“小心。”
纪长宁应了声“嗯”，正欲抬步往前，衣袖却传来微微的拉扯感。他侧眸望去，却见少年莫名站在原地不肯再走，手指攥住他的衣袖，头颅低垂，沉默地望着地面。
“怎么？”他顺势停下。
少年并未立即开口，手指攥紧他的衣袖，拉扯感变得鲜明。楼欺月没什么耐心，又似是猜出少年的想法，冷笑了一声，抱起双臂，转脸望向别侧，嘲讽道：“有话就说，磨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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