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_给六扇门大佬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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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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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春闻言,神色微变。惊愕片刻过后,她笑了一声,说:“相爷说得不错,他瞒不过你。”

  段崇道:“如果不是你,他或许能骗过所有人。”

  对于沈鸿儒的死亡,段崇早有怀疑,却是在见到逐春之时才得到验证。

  正在此时,牢外有人进来,禀报道:“魁君,狱外有一人想要见你。”

  段崇了然一笑,手抚上骄霜剑,目光扫过逐春,“他来了。”

  其余人听到这一番对话,怎能不懂?沈鸿儒竟然没死?可明明他的尸体……惊讶和疑惑交织,万千疑团缠绕在一起,着实令人一头雾水。

  段崇与傅成璧于刑大狱中休憩的居室中等待来者,华英和杨世忠肃清周围后,把守在门外。不久之后,渐行渐近的是暗鸦色的轮椅,轱辘辘压在青石板上,发出低闷的吱呀轻响。

  坐在轮椅上的人罩着纱帽,他太过消瘦,长衫下拢着的仿佛就是一块骨头架子,袖口露出半截手指紧紧握着扶手,冰凉苍白。

  推轮椅的下人很轻易就将他送上了台阶,见主人手指轻敲,他低下头,旋即退守在门外。

  这人亲自扶着轮子进到室内,看见同坐在一张桌上傅成璧和段崇,顿上片刻,就将纱帽摘下。苍青的面容展露出来,唇上毫无血色,若说还活着,他的确还在苟延残喘;可这副样子离鬼门关也不过就一步之遥了。

  傅成璧见到他,讶然道:“沈相?你当真还……”

  沈鸿儒的眸子黑得不见底,见了两人,渐起笑意,可这笑中非同往日的光风霁月,而是毒蛇一样湿冷。

  “比本相想象中要早一些。”沈鸿儒说,“看来你的圈套并非单单为柯宗山一人而设,拿克难的性命做要挟,是否也是在等本相上钩?……你甚么时候发现端倪的?”

  最初?段崇想了想,回答道:“验尸的时候。”

  沈鸿儒久病多年,脏器早已退化,可验尸之时,那副身体却很健康。除此之外,段崇一时并未发现其他疑点。相貌、体形,都找不出任何破绽。

  直到后来他去抚州验明柯宗山正身时,发现脸部骨相稍作变化,从而断定此具尸骨并非属于柯宗山。于是他想到了沈鸿儒死亡的另一种可能。

  之后段崇回京,私下再验尸首,这才发现尸体手上薄茧的位置不对。沈鸿儒一介文士,功夫皆在笔上,而那具尸体手上的薄茧却是在虎口、手背和掌根,这是练武之人茧子所分布的位置。

  不过他从前听闻沈鸿儒平时也会习武,以此强身健体,所以段崇虽然心存疑虑,却未对任何人宣张。

  到了如今地步,沈鸿儒也没有甚么不能坦诚的了。

  “逐春是我事先安插在睿王身边的细作,她曾无意中看到柯宗山在进出王府……他还活着,当年死得人从来都不是他……”沈鸿儒显然对此不能接受,提及时不禁轻咳了几声,“我派人去抚州验过,骨相有问题,那棺材里面只是一个替死鬼。”

  段崇说:“所以,你如法炮制,也为自己找了一个替死鬼?”

  “柯宗山没死,就必定会图谋东山再起。我想着总有一天,或许会用到这么一个人,所以就从牢狱当中找了个与我体形相仿的死囚犯,改变他的样貌,让他像我一样活着。”他深深吐息,并未回避段崇灼灼的目光,“克难出现在京城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天到了。”

  起初,吴钩出现在他面前时,沈鸿儒并未怀疑,只当此后生在新政策令上见地长远,与他不谋而合,故而对其青眼有加。

  在吴钩成为他的学生之后,沈鸿儒渐渐得知他出身寒门,母亲改嫁,从前发过一场高烧,忘记了幼年的事,对生父没有任何印象。与之有关的所有都开始向沈克难的身份靠拢,直到最后,吴钩佯装无意间露出了臂上的胎记,将事实钉在铁板上,也钉在沈鸿儒的心头。

  沈鸿儒是何等人物?他喜于再次见到沈克难,却不会将一切归为甚么父子缘分和机缘巧合。他从不信这些。

  “柯宗山吃定我对克难的重视,以为我不会起疑心。可他不是当年的他,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

  柯宗山已经老去,而他却在成长。柯宗山对人心的算计已大不如前,沈鸿儒对亲情也再不敢盲目看重。

  一旦有疑心,再想发现蛛丝马迹其实并不困难。他养得眼线不分昼夜盯着吴钩,知道他每逢一、十五、二十八三天都会去青鹤巷,在第三户门口的镇宅狮子底下取来信件,信上面大概就是幕后之人对他的指示。

  信上教给他如何杀了沈鸿儒,又如何能够洗清自己的罪行。沈鸿儒索性将计就计。

  “我一死,引蛇出洞;你一计,打草惊蛇。”他抬起灰黯的眼睛,隐隐有汹涌波涛,“听说今天已经抓了一条鱼?使些路数,总能在他的嘴巴里撬出来关于柯宗山的下落。”

  段崇闻言,不由地冷笑了一声,满眸阴鸷,却在望向傅成璧的时候有所收敛。他轻轻捏住她的手背,小声道:“明月,我跟沈相有几句话要说,你在外面等我。”

  傅成璧轻咬住唇,迟疑地点了点头。

  待门悄声合上之后,段崇将目光又凝回到沈鸿儒的身上。两个人对峙静默片刻,段崇问道:“为何要制造一出假死的戏?给谁看呢?”

  沈鸿儒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反问道:“你不知道?”

  段崇走过去,一手按在轮椅上,一手抚上沈鸿儒的胸口,很快轻红从白衫下缓慢地渗透出来。验尸的时候,尸体胸前一共中了两刀,一刀浅,一刀深,沈鸿儒会在替死鬼身上做到这种地步,必定是因他也受过这样的伤。

  赤红洇出,沈鸿儒苍青的脸褪去最后的颜色,嘴唇也不断发抖。

  这一出假死的戏,给谁看呢?既然他讲引蛇出洞,那么第一个看戏的人就是给柯宗山。

  而第二个看这出戏的人,是吴钩。

  “这里的第一刀是吴钩刺的,第二刀是你自己刺的。”段崇道,“沈相设着假死的戏,却抱了必死的心,为甚么?想赎罪?……或者说,你是想要看到你儿子在杀了你之后,变得懊悔愧疚,以此来满足你那点儿为人之父的自尊心?”

  “是。”

  还有第三个,那就是段崇。

  “还有一点,你算准了只有利用自己的死亡,才能逼我去追查澜沧党。”

  沈鸿儒笑起来,也承认不讳,“满朝文武,能做得了这件事的,唯有你段崇一个。如果换作从前,我不必对你欺瞒,可现如今你已有了家室,必定不会答应插手此事。”

  澜沧党势力最盛之时,在朝中只手遮天、议定国政,沈鸿儒想在文武百官当中找到一把刀堪比登天之难。唯有段崇,且是刚刚入朝堂的段崇,才敢能持龙蟠令铲绝“十殿阎罗”,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勇,毫无顾忌,一往无前。

  可现如今的段崇却有了顾虑,他有六扇门,最重要的会,他有了傅成璧。

  段崇收回手,挺身摩挲着指尖的鲜血,一字一句地说:“沈鸿儒,你我的交情到此为止。”他抽出骄霜,一剑割断袍袂,继续道:“幕后之人,我不会放过,但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他差点杀了明月。”

  傅成璧受伤一事,并不是甚么秘密。在养伤的期间,沈鸿儒就听说了……那时他就料到会有今日,段崇的逆鳞,谁也碰不得。

  “郡主的事,我很抱歉。我没想到他真敢直接对郡主下手。”沈鸿儒这番话诚恳真心,带着极深的歉疚。

  段崇却不领情,“你以为他不敢?!”

  他一下揪住沈鸿儒的领口,力道之狠与病躯之轻形成强烈的对比,他似乎能将沈鸿儒从轮椅中拎起来,且不费吹灰之力。

  “你可知道,柯宗山不仅仅是柯宗山,他还是鹰狩!……沈相是知道千机门的,今日落网之人就是他手底下的鹰犬,你以为严刑拷打就能从他口中撬出东西?这种人将鹰狩视为神祇,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是最高的虔诚!”

  沈鸿儒轻轻拧起了眉。

  “这种人,如何不敢?那天她差点就死了!”段崇双眸喷火,咬牙切齿,“她要是死了,我不会让你好活!”

  沈鸿儒疲倦地抬起眼,扯开苍白的笑容,“当年新政失败后,我本就没有好活过。眼下又还能活多久?反正一只脚已经陷在棺材里了……柯宗山是回来报仇的,但这次本相不会再让他毁了新政。”

  “新政福泽万代,你沈鸿儒名字会如愿刻在史册上,流芳百世。可你没有赢。”

  柯宗山不仅仅毁了新政,还用仇恨毁了沈鸿儒。

  段崇松手将他撂下,收剑,掸了掸袖上的灰尘,大步向门口迈去。

  沈鸿儒窝在轮椅当中,胸上伤口氤氲出大片鲜血出来,可他只低着头。许久,才低哑了一句,“克难起刀的那一刻,我也想一死了之的……”

  身为父亲,他死不足惜;可身为大周宰相,他绝不能抱恨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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