颅骨_给六扇门大佬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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颅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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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大人。”一兵士垂首来报,“龙驾已经抵达山门。”

  段崇牢牢握住剑柄,脚下黑缎武靴,身穿银白箭衣,额上束着赤红绞金的抹额,两鬓盘辫,将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端得光明磊落,好似荡在山间的浩然清风。

  风摇动旌旗,旗杆上坠着的法铃轻轻作响。他回首望去,见宝殿明瓦飞檐,细风当中似有仙人低唤呢喃。

  “段崇不会有事的。”

  傅成璧明知跟李元钧讲这些话毫无意义,可她还是说了。

  “如果他输了,本王的人会将他的死讯第一时间报来,届时你当如何?”李元钧往前迫了一步,擒住她的下颌,略带薄茧的手指狠狠擦过她柔白的脸颊,“再为他死一次?”

  “为他死……?”她唇轻颤起来,“你当真记得那些事么?”

  李元钧见她神容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变化,轻笑一声,若有所思片刻,才回答道:“记不清楚。一开始还以为是梦,可是梦哪里会如此清晰?”

  一时是她在害怕,他伸出手就说一声“来”,她就跟个小鸟似的立刻扑到他怀中;一时又是她伏在他的背上,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着喜欢,天真娇媚;一时是在成婚之夜,她吓得发抖,惹起他难有的心软,他都已经准备放过她了,没想到这个女人却敢捧着他的脸,小鹿饮水似的亲吻……

  可爱。不知比现实中的傅成璧要可爱多少。

  但渐渐的,梦就变了。她穿起霓裳凤袍,眉目浓丽,无论是宠爱还是位分,她在六宫中都是艳冠群芳,可看着他的眼里不再有从前浓烈的爱慕。

  到底哪里出了错?李元钧在这些不太连贯的片段中寻不到答案。

  唯一知道的是,段崇死后,她满目里都是悲戚和绝望,从那个叫鹿鸣台的地方跳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这些梦境反反复复地出现,一次比一次清晰,让他错以为的确发生过,可现实却又完全不一样。

  当然,现在并不是“完全不一样”了。李元钧轻声道:“不过有趣的是,本王唤‘青雀’,你知道是你,对不对?”

  他缓缓地低下头,温热的气息灼在她的耳畔,陌生又强大,压得傅成璧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再问道:“所以回答本王,明明是本王的女人,明明前一天还在本王身下荡.妇一样,怎么能为了那个杂种,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他恨着傅成璧,竭尽全力地想要羞辱她。

  “发抖了?”李元钧对她的反应很满意,“青雀……背叛本王这件事,你是不是连想都不敢想了?”

  “他不是……”

  “甚么?”她声音很小,像风一样细,李元钧还以为自己错听了。

  傅成璧抓住他的领子,扯得肩上的金蛟都变了形,像命令一样重复了一遍,“他不是。不许你再骂他。”

  李元钧怔然,她乌亮的眼眸当中涌动着澎湃的恨意,这恨意似乎都要化成一团火,恨不能夺眶而出,将他烧得灰烬才行。

  她甚么都没在意,只在意他骂了段崇?

  李元钧怒极反笑,一下攥住她的手腕,“本王是在问你!为甚么要背叛本王!”

  “你知道这些做甚么?”傅成璧挣扎。

  “你连解释都不肯?!”

  腕间骤起的疼痛令傅成璧蹙起了眉。这是前世李元钧亲自给她定下的罪,其中原委,他不应当是最清楚?怎么还要来问她为甚么?可无论如何,都已经是前世的恩怨,再扯出来还有甚么意义?

  “舅舅,”她说,“你我现在何谈背叛?”

  李元钧愣了一下,缓缓松开傅成璧。

  的确如此。真是个好回答。

  “不着急的,青雀。”他讥了一声,文俊的眼眸里流溢些邪气的笑,又道,“不过……段崇的确是个杂种。”

  傅成璧余怒难平,咬住了下嘴唇。

  李元钧瞧见,伸手拨开她的唇瓣,“他早晚会是个死人,不值得你如此。”目光又移到她的小腹上,黑眸潜着深潭似的不可测,看不出喜怒。

  傅成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到底想做甚么?”

  “不做甚么。”李元钧似乎在安抚她平起的紧张,轻道,“方才不是说过了么?本王大喜的日子,缺了你怎么成?”

  傅成璧有些不明白他口中的“大喜”所指何事了。

  ……

  御辇龙游而上,前后拥兵,走在最前的乃是观中手持拂尘的道人。

  段崇接驾后,就带兵去山中哨岗之间巡察,而向义天负责跟在文宣帝身侧护驾。

  这日本就是风满欲雨的天,林间湿气重,浓郁的绿叶都凝着水珠,风一来,水珠落下,淅淅沥沥的与下雨也没分别。有副将随在段崇身后,毕恭毕敬地向他汇报着部署监察的情况。

  这副将是向义天手底下的兵。

  向义天此人脾气火爆,一点就炸,可也是性情直爽,奉正讲公的。在他手下做事,平常受气归受气,但从来都不会让人感到惧怕。

  而眼前这位爷,算起来比向义天的年纪还要小些,手随意搭在剑柄上,走在最前侧,在别人敬称“大人”时还会点头回礼……看上去端正严肃的人,巡察时,却对防守据点的要求严格得近乎过分,提点起来分明没说甚么狠话,副将就已不寒而栗,仿佛一处极小的疏忽在他眼中都足以判死罪。

  三巡下来,段崇才回到帐当中,手指叩在帅案上,用笔随意勾勒着脑海中的皇宫巡防图。眼下的局势实在被动,除了能见招拆招,段崇察觉不出千机门的任何意图。

  “大人!”

  帐外有士兵急急请了一声。

  “进。”

  士兵跑得急,大喘了几声回道:“后山……后山发现了很多……”他哆嗦了几下,又咽了咽口水,哑声说:“骨头……人头……”

  段崇蹙眉,一下从位上站来,“带路!”

  段崇赶到时,面前俨然已经陷下了一口大坑。负责挖土的五名士兵还未停手,一铲子下去就发现一颗头骨,他们浑身泥泞,也在浑身颤抖,却不甘于就此停手。

  他们似乎想看看到底能挖出来多少,可还能有个限度么?

  第一颗头颅是一名士兵寻处小解时发现的。他差点尿裤子上,见这尸骨别说棺材,连个裹尸的席子都没有,定然死得挺冤,他这一尿还尿到头盖骨上,实在罪过。他信奉鬼神的,怕叫甚么怨灵缠上,就想将这头颅再好好埋回去,埋得深一点,也算是请罪了。

  所以他就往深处挖了挖,没想到……又出来一颗。

  士兵不甘心,从一个到两个,再到十个,不见其他部位的尸骨,全部都是头。士兵这下毛骨悚然,忙招了兄弟来挖,五人合力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坑。

  现如今摆到坑边的就已经有五十多颗头颅骨。

  段崇缓缓扫视过去,再问:“有没有挖出来可以辨认身份的东西?”

  士兵摇了摇头。

  待挖到最后,共计一百三十六颗头颅,其中只有一副完整的尸骨,乃是在最深处挖掘出来的。尸骨上附着的衣衫已经破烂得甚么都分辨不出,唯有一双鞋尚能看,段崇吩咐人将鞋靴带过来给他。

  高筒白底,绣锦走出云纹,乃是正统的道靴。

  道士?段崇狠狠拧起了眉,其他的这些头颅,也都是道士么?

  身首异处,没有棺材,没有墓碑,绝不可能是三清观历来道士的安寝之处。

  现在可以调动的士兵不多,想要大范围地去搜寻其他部位的尸骨,只能等到道法大会之后。

  段崇招来一个随行的信鹰子,命令道:“此处交给你负责,让一小队士兵在此处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另外,派人去通知杨世忠和裴云英上山。”

  “遵令。”

  按照行程所定,正午时分,文宣帝亲临宝殿,由玄阳子主持启典,文宣帝拈香参拜,在唱诵诸神真仙宝诰后,三十六名道法高深的道长入殿,与文宣帝共论道法,是为“道法大会”。

  那位宫中传说得神乎其神的玄阳子,今天会一直在宝殿中祈祝。段崇在龙驾到达三清观之前特意与他见过面,此人相貌平平,却生得慈眉善目,拈花一笑,起了拂尘给他行礼,一行一止,并无可疑之处。

  而三十六名道长,由段崇亲自验明正身,确保没有任何乔装作假的可能。

  且在道法大会上,向义天会亲自持刀在侧,严防死守,以免出现任何纰漏。

  段崇望着手中的道靴,忽地就想起一句话来。

  当年清扫澜沧党之后,柯宗山收押于刑大狱。沈鸿儒曾去探望过一次,回来后与段崇喝酒。

  醉意朦胧之时,沈鸿儒感叹道:“我恨极了此人……今日听他言说,‘古讲不以一眚掩大德,本官曾为大周立下过丘山之功,如今纵然获罪,却也不该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可见当真是无所祷也’,又想起来他曾在朝堂中所树功德……我都不知他究竟到底算个好人,还是算个坏人了……”

  对于柯宗山来说,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死法;而对于鹰狩来说,他却是最爱看到人身首异处。

  段崇好像意识到甚么,一下抬起了头,扬声喝问:“皇上现在进殿了吗?”

  有人回答:“前头传过消息,一刻前就已进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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