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_给六扇门大佬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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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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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腾声如风雷呼啸,杀机四荡,直从密林深处席卷而来。

  漾着寒光的剑在夜色中熠熠照人,段崇冷狷的黑眸一定,抬手握拳,一队人马全部狠拽马缰,将奔势扯停。

  段崇望着前方黑幽幽的长路,蓦地跌出一个黑影,浑身鲜血淋漓,失去支撑的身体倒在马前。

  单九震和夜罗刹骑马走上前,与段崇对峙而立。

  单九震说:“九娘把这条狗送给你。”

  地上徐有凤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呜声,艰难地抬起异瞳看向段崇。他立在马上,犹如云端神人,黑眸中浩瀚无垠,荡着细波,仿佛情绪中有一丝丝轻澜,就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如果你见到那个小丫头受过何等轻辱,就知即便剜去他一双眼睛,都不足为惜。”单九震将那柄从傅成璧身上搜罗出来的匕首扔给他,“你应该不会忘记,九娘是怎么教你折杀一个人的。”

  段崇一把接住,牢牢地握在手中。

  单九震阴恻恻地笑着看向段崇,很期待他接下来的举动。

  他冷凝着眸,还记得傅成璧方才的模样,连唇都没有一丝血色,是自生来就有三分笑意的眼睛当中全是泪水,浑身止不住地哆嗦着扑过来,贴在他怀中哭出了声。

  段崇将骄霜剑收回鞘中,横起光色泛寒的匕刃,犹若擒了一弯如钩新月。

  徐有凤极力仰着脸,露出痛苦的神情,嘴巴微张像是要说些甚么,像是哑了,又说不出来。

  段崇握着刀匕的手越收越紧……

  ——怎么这样凶巴巴的呀?

  娇嗔一样的埋怨回响在耳畔,令他阖上眼帘,听见风声细细,犹若呢喃。段崇蓦地松了松手,低眉垂眸,眼中似有深不见底的晦暗。

  半晌,匕刃好似箭矢,雷厉没入徐有凤的后背,位置不偏不倚,正中心器要害。徐有凤闷声痛哼,喷涌的血液以可见的速度濡透了他墨绿色的衣袍,他疼至抽搐,呃呃乱叫。

  单九震挑起眉,冷笑地看了段崇一眼,“准头还行,也狠,就是不够狠了。”

  说他狠,是因为这一刀下去,只会让徐有凤流血不止,在最后的关头慢慢熬着,意志清楚地沉浸在死亡的恐惧当中,无法摆脱;说他不够狠,到底还是用了一击致命的招式,徐有凤也算得个痛快了。

  段崇似是对单九震视而不见,抬眸看向夜罗刹:“将《宝鹤图》交出来。”

  夜罗刹看了单九震一眼,得到允许后,从马鞍袋中抽出画轴扔给段崇。

  段崇展开看过,确定是原画无疑。

  单九震瞧着他说:“不管你曾做过甚么,你始终是我儿子。九娘好心提醒你一句,即刻率兵回京看看罢,想必宫中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不知道那个让你效忠的皇上是否还活着。”

  段崇闻言目色一沉,千头百绪在脑海中浑转。得意的笑在单九震眼中越蓄越多,段崇一时如醍醐灌顶,狠挽住马缰,调转头,破雾拨云,带着人飞快地往下山的方向奔去。

  徐有凤趴在地上,鼻间钻进了尘土,他太熟悉这种卑微的味道。

  周围静谧上片刻,远远地,有清脆的马蹄声,从与段崇反方向的东面而来,渐行渐近。那人身披银灰色的风袍,几近闲漫地走出湿沉的雾气,肩膀凝上一层白冷的霜。

  徐有凤教两个人从地上架起来,被迫抬起下巴看向来者。

  单九震和夜罗刹恭敬地垂首,分退两侧,让出一条道来。来者脸上带着半张鎏金的鹰头面具,露出很是俊秀的下巴,薄唇带着轻轻讥嘲。

  “还没死?”他声音很凉,凉得人骨子发寒。

  单九震回答:“早晚而已。”

  他摘下面具,清隽的面容中透着温雅的书卷气,然黑眸长眉却透出森森冷意,正是李元钧。

  “既然碰了不该碰的,看了不该看的,那就先废了他一双手……”他俯身,微眯着眼审视着徐有凤那只异于常人的瞳仁,片刻,他继续道,“再剜了他这只眼睛。”

  见到李元钧,纵然徐有凤再愚钝,也一切都明白了过来。

  如果说段崇将他送入不见底的深渊,而李元钧则将他重新拖回人世间,尝尽了最极致的痛苦。骨节碎裂的脆响在静谧的树林中清晰可辨,徐有凤痛得嘶哑乱叫,喉咙却发不出清亮的哀嚎。

  腥热的血淌了一地。

  徐有凤犹若浸在殷殷血泊当中,左眼眶血糊糊的一片空洞。那一抹青蓝色,如若玻璃球骨碌碌地滚到掉在地上。

  李元钧望着地上的血人,唇边起了一分讥笑,“忍冬倒有些灵气,可惜你配不上。”

  血的鲜艳,将眼瞳衬得愈发透亮,似乎折射出淡淡的日光。

  “她说很漂亮……”徐有凤看着那只青蓝色的眼球,哑得只能发出轻微又破碎的气声。

  李元钧扬了扬眉,难得肯将目光完全落在徐有凤身上,又听他说了一句,“没有骗我……”

  ——好漂亮。

  记忆深处,实在太过遥远。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想过从前的事,自从徐氏部众渗透到中原以后,他一心想让这锦绣江山匍匐在自己的脚下,再没有想起过关外的日子。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他都不愿记起。

  在看见这只眼睛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关外初春的天空也是这样的青蓝色,万里无云,澄净如镜。

  少女一瀑乌黑的长发,腰肢柔软纤细,不是关外摧人黄沙所铸就的风姿,而是江南柔风裁剪出来的身条。温思敏最喜欢塞外的春天,除了风更烈一些,很像故国旧都。

  她采了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在草环上,笑声如阵阵银铃,在旷远的草原上荡来荡去。徐有凤眼睛上朦胧的白纱似化作云海,她就似隔在雾端的美人,遥不可及。

  温信衡帮着她放起了风筝,又转去不远处的武场上练剑。

  关外制作风筝的技艺不如中原,线易断,风筝不能放得很高,但关外的苍穹却广阔无垠,虽不能飞得高,却能任意徜徉。

  风筝模样既不是燕子,也不是鸳鸯,而是彩翼凤凰,绮丽无匹。

  温思敏也不嫌脏,拎着裙子陪徐有凤坐在草坡上。不复细润的手却很温柔地牵扯着风筝线,身子却悄悄地靠到了徐有凤的旁边。

  徐有凤刚刚从武场练完箭术,很是疲累,倒在坡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教一阵细痒弄醒时,他睁开眼就看见温思敏月盘一样的脸。他下意识惊了惊心,目光顿时涣散开来,手已经作势去摸藏在靴中防身的薄刃。

  “原来太子哥哥瞎了的眼睛竟是这样的?”她却是先发了声。

  自温思敏真正懂事起,梁朝就亡了,她对异瞳族人没有任何概念。在天真无邪的孩子当中,对这样一双眼睛的第一反应并非是充满贵贱阶级的认知,而是在于这双眼睛本身。

  她就呆愣愣地望着他那只青蓝色的眼睛,倒映着同样颜色的天空,遨游的凤凰落在他的瞳眸当中,下一刻就要飞出来似的。

  她喃喃了一句,“好漂亮……”

  徐有凤一愣,触及冰寒的手僵住。

  别说其他人,就连徐有凤自己从来都不会觉得这一只怪瞳能与“漂亮”扯上关系。自他被赋予这不同色的瞳眸开始,就注定他生来即为奴隶。

  在许多时候,他拿起过弯钩一样刀,几欲下决心想将它剜掉。他想着哪怕是残了、瞎了,也比做一个卑贱的奴隶要好。

  可温思敏似乎却还觉自己的言辞不足以形容这样的漂亮,又补充了一句:“像壁画上神龙的眼睛。”

  徐有凤动作滞涩地捡起掉落的白纱,好好地系在眼睛上。许久,他抿了抿唇,对温思敏说:“不许告诉任何人。”

  “为甚么?”她问。

  徐有凤想了想,低声同她讲:“如果让别人知道我拥有一只龙的眼睛,他们一定会伤害我。”

  “连大哥也不能说吗?”

  “大哥知道了,也会有危险。这件事只有你知道,你要替我保守好这个秘密。”徐有凤循循善诱道。

  温思敏忙着点头,很是坚定地说:“我绝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以后我会像大哥一样,保护好太子哥哥,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温思敏当时年少,不识爱恨,连她自己都说不出个为甚么来,就这样向着关外的苍天发了誓言。

  她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一双眼睛。

  这个世上只有她一人知道,她的太子哥哥是龙神转世。日后他若能复位,必能护佑天下百姓,也会让那些流亡关外的梁朝后人过上最幸福最安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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