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可心悦于他?_侯爷你咋不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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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可心悦于他?

  “兔崽子,谁让你偷吃的,老娘今天非抽掉你的皮!”

  “月姨,七娘又发火了,你快帮我拦着她!”

  苏梨醒来的时候,耳边一片热闹,日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浑身暖洋洋的舒坦极了,刚要抬手挡住眼睛,眼前忽的一黑,一只温热的大掌盖在她眼睛上。

  “没事,再睡会儿。”

  男人轻柔的低语,带着股子漫不经心的味道,让人没来由的安心,苏梨没再抬手,放松身体,任由自己枕在男人强劲有力的腿上。

  鼻尖弥漫着糖油果子的甜味儿,淡淡的,却勾得人嘴馋,像小时候赖着先生一起出去逛街,贪嘴想吃东西的光景。

  她会拉着先生的袖子一步三回头的张望,先生那样不近人情的性子,却总是拗不过她,终究还是会折返身回去帮她买上一两样吃食,若是碰上喜欢的,她便记着名字,下次带上二姐一起去吃,二姐还会……

  二姐!

  苏梨猛地坐起身来,安宁的回忆被打断,晕倒前紧张血腥的画面涌入脑海。

  尚未看清自己身在何处,一阵清雅的香风袭来:“阿梨,你终于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唤月拉着她关切的问。

  她换了一身杏色粗布短打,乌亮的秀发用一方蓝色头巾包起来,脸上洋溢着明媚温软的笑,抓着苏梨的手暖乎乎的,漂亮极了。

  好像时光不曾流逝,彼此都还年少懵懂,不知世事纷扰。

  “二姐,你……没事了?”

  苏梨低声问,嗓子原本就哑着,倒是听不出里面藏着的哽咽。

  苏唤月心情极好,尚且来不及回答,苏梨又被人拉着肩膀按回刚刚枕着的腿上,楚怀安另一条腿曲起,单手撑着下巴,一脸不满的瞪着她:“喂!救命恩人在这儿呢,不准备先说点什么吗?”

  说完,晃着一根狗尾巴草在她鼻尖扫来扫去,惹得她打了个喷嚏。

  若不是这个喷嚏牵动了身上的伤痛,苏梨都要误以为自己一觉睡回到了十五六的年华。

  “咳咳!”

  苏梨被那喷嚏呛得咳嗽两声,楚怀安立刻丢了狗尾巴草把她扶起来,抬手就要帮苏梨拍胸口顺气,被苏唤月不客气的打了一下:“侯爷,男女有别!”

  楚怀安:“……”

  之前是那姓岳的大夫,如今又来一个,爷以后岂不是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楚怀安一脸无语,却也并未和苏唤月置气,因为苏梨的关系,二人年少时也算得上是熟识,如今相处起来自然也并不会如何疏离尴尬。

  苏梨很快止了咳,抬眼瞧见楚怀安也穿了一身浅灰色粗布长衫,身上一件值钱点的物件都没有了。

  “侯爷,你怎么这番打扮?”

  苏梨疑惑的问,视线一转,看见一个开阔的小院,院子后面堆满了木柴,和各种做木工的活计,正中间放了一个矮长的木桌,摆了十来个木凳,旁边有个小厨房,刚刚闻到的糖油果子香气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这会儿里面也还有热热闹闹的打闹声。

  正看得认真,楚怀安捏着她的脸颊把她的脑袋扭转过来:“为了救你,爷已经身无分文了,现在要拐了你私奔,懂吗?”

  “……”

  苏梨表情木讷,拍开他的手看向苏唤月,苏唤月竟佐证了楚怀安的话:“阿梨你伤得太重了,我们身上都没带什么钱,就把值钱的东西都典当了,如今城中局势不明,侯爷带我们在此疗伤观望,若是真有变故,我们就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

  苏梨诧异,苏唤月认真的点点头,拉着苏梨的手柔声道:“我知道绿袖被枝枝姑娘接到镖局去了,那里很安全,我们若是离开,找到落脚的地方,便想法捎个信给她,她愿意来的话,我便找人接她过来一起,到时我们找一处小院,我还可以守着你看你出嫁。”

  苏唤月说着说着,脸上已满是憧憬,这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圆满的生活。

  苏梨和苏唤月了无牵挂可以走,楚怀安也能走?就算他舍得下荣华富贵,还能舍得下楚刘氏?

  苏梨扭头没好气的瞪着楚怀安:你在我二姐面前胡说什么?

  许是睡得有些久,又许是今天的日头太暖气氛太好,苏梨看向楚怀安时没了那些芥蒂,眸中一片澄澈,带着点小女儿的娇嗔,让两人的关系莫名亲昵起来。

  楚怀安看得发怔,喉咙有些紧,身体跟着紧绷,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欲念在心脏蔓延开来。

  他有点想低头亲亲苏梨,抱着她埋怨一句:阿梨,你好久都没有这样看过我了!

  但他没有这样做,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苏梨,想要尽可能多的看见她恣意快活的模样。

  他的目光太过炽热直白,苏梨很快被他看得败下阵来,垂眸收了目光,刚要坐起来,几个小孩儿排着队端了饭菜出来。

  七娘拿着锅铲像初见那日一般爽利吆喝:“都麻溜洗手吃饭,吃完该干嘛干嘛去,老娘可不养闲人!”说完又回到厨房炒她的菜,已经从那夜的悲痛中走出来。

  毕竟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还要继续往下走。

  “我去拿碗筷!”

  苏唤月说着快步进了厨房,苏梨身子一轻,被楚怀安抱着放到小凳子上。

  猴孩子多,吃饭极讲究规矩,等七娘落座以后,苏唤月给大家盛粥,七娘挨个挨个给大家发馒头。

  个头大分量足,蒸得香香软软的白面馒头,发到手上还很烫手,所有人都把馒头左右手颠着,手快的还能腾出空来摸摸耳垂散热。

  烟火气十足,却温馨极了。

  一人发完一个还有剩,七娘又端着整个往房顶丢了几个,这一丢苏梨才发现房顶还趴着五个人,正是之前那五个暗卫。

  发完馒头,七娘语气熟稔的念叨:“个个伤都没好利索,好好地棺材不睡,非要趴房顶,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苏梨:“……”

  所以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二姐也是睡的棺材吗?

  楚怀安就坐在她旁边,瞧见她的表情变化,凑到她耳边嘀咕了一句:“放心,棺材板虽然有点硬,但都是本侯给你垫底,硌不着你!”

  苏梨:“……”

  侯爷,你可以闭嘴吃你的饭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苏梨的胃口不大好,馒头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想到七娘交代不许浪费粮食,正为难着,楚怀安忽的抬手从她手里拿走剩下那一半馒头,三两口就吃了下去,动作自然极了,好像已经这样做过千百遍。

  苏梨看着粥碗还有些发怔,这人已咕噜噜喝完自己那碗粥,见状又将魔爪伸向苏梨那碗。

  “做什么?”

  苏梨眼疾手快的抓住碗沿,楚怀安懒懒挑眉:“不是吃不完了么?正好我还没吃够。”

  “我能吃!”

  苏梨说完抢回碗,几口吃了个干净,放下碗筷,脸却不自觉的有些发烫。

  吃完饭,楚怀安组织着几个孩子在屋里开始做起木工,房顶上的暗卫也下来四个帮忙,剩下一个在上面观察情况,以便随时预警。

  四个人的动作很快且娴熟,想来是这几日都是这般过活的。

  楚怀安年少不学无术时学的那些木工活计正好派上了用场,偶尔冒个奇思妙想出来,恨不得把这些棺材都做出花来,一群猴孩子特别喜欢黏着他玩儿。

  苏唤月把苏梨带到屋里帮忙换药,她身上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只是那几日神经太紧绷,又连日奔波太累了,才会昏睡好几天。

  伤口已渐渐结痂,只是换药的时候看着还十分狰狞可怖,叠着旧伤,整个身体几乎没一处能看了。

  苏唤月不是第一次帮苏梨换药,可每一次看,都会忍不住心疼得红了眼眶,嘴上却不停道:“我尽量轻一点,要是疼的话阿梨你就跟我说。”

  “二姐,都结痂了,我不疼。”

  苏梨淡淡地说,苏唤月一愣,笑着点点头:“嗯,二姐知道,阿梨现在比男子还要厉害,阿梨不疼就好。”说完挖了药膏小心翼翼的帮苏梨抹在伤处。

  苏梨没再说话惹她难过,默不作声的等她换好药,帮自己穿上衣服,这才低声问了一句:“二姐,张岭他……”

  “死了!”苏唤月回答,盖上药膏,提起这个人的时候,表情无悲无喜:“他那里有问题,大夫说不能怀孩子,他便整日疑心我会背着他干什么龌蹉的事,一不开心就整日折磨我,灌我喝避子汤也是害怕我什么时候怀了野种叫他面上无光。”

  张岭死了,那些旧事好像也随他这个人去了,再计较也没有什么意义。

  苏唤月看着苏梨,极诚恳认真的说:“我和他之间没有半点情分,只有怨恨,他死了我心里痛快,你不必对我有什么愧疚,我那日既然选择了与你离开京兆尹府,便做好了孤寡一生的准备!”

  她的声音极温柔,却又异常坚定,并不是那种唯唯诺诺丝毫没有主见的人。

  “二姐心中痛快就好。”苏梨微笑,压下心头的狠戾。

  其实依着苏梨的性子,张岭险些杀了苏唤月,若她当时还有体力,定要在张岭尸体上再补上几刀才能泄恨!

  知道苏梨心里在想什么,苏唤月无奈的笑笑,低头帮她整理衣襟,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挤眉弄眼的打趣:“若侯爷真的要带阿梨远走他乡,阿梨心中当作何想?二姐瞧着侯爷这些时日倒是比以前沉稳了许多,若是……”

  “二姐,我与他若是有姻缘,也不至于等到今日。”

  五年前她就该收了那聘礼,高高兴兴被抬进侯府去。

  苏梨这么一说,苏唤月也想到了五年前的事,眼眸微暗,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抓着苏梨的手高高兴兴道:“不管是谁,阿梨喜欢就好!”

  她是真心替苏梨着想,当初错嫁给张岭,受了多年委屈与折磨,如今自然再也不想苏梨走她的老路,只愿苏梨能找个两情相悦的人白头到老。

  只是若她知道苏梨如今心仪何人,怕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苏梨在七娘的棺材铺养了近半个月的伤,这半个月像浮生里偷得的几日美梦一般的安宁自在。

  苏唤月至今无子,对这些猴孩子们格外宽容喜爱,夜夜点着油灯帮几个孩子做新衣,个个衣服上的花色都不一样,独一份儿的。

  这些孩子和那五个暗卫也混熟了,玩闹的时候竟也学了几招简单的防身招式。

  七娘是家里最有权威的大家长,连楚怀安这个大魔王都被她揪着耳朵老老实实给棺材板儿上漆。

  苏梨在旁边看着一院子的人热热闹闹的做着自己的事,恍若隔世,好像塞北的金戈铁马都只是她做的一个漫长的梦。

  她就生在这个小院,不是苏家三小姐,也不曾见过一个叫陆戟的人。

  可惜,她清楚知道,那不是梦,小院里的一切才是她贪恋着不肯抽离的梦。

  梦再美,终是要醒的。

  新来的陇西县令是在半月后的一个阴雨天走马上任的。

  上任第一天,他让人在各家各户的门上糊了一张告示,乔装成老头模样的少年将告示拿进来时楚怀安正在给苏梨喂药。

  一口药一颗蜜饯,哄小孩儿似的。

  好不容易喝完最后一口,蜜饯塞入,驱散舌尖苦涩难忍的味道。

  “楚大哥,苏姐姐,新县令来了,在门口贴了告示,告示上画了个人!”少年顶着一头银白的假发步履轻快的冲进屋里,看见苏梨和楚怀安两人亲密的姿势,鬼灵精的转身面墙:“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楚大哥你们继续,我一会儿再来!”

  少年说完,贴着墙根儿就要离开。

  “什么告示,给我看看。”

  苏梨说着起身朝少年走去,少年转过来把手里的告示递给她:“喏,就是这个,我不识字,看不懂上面说了什么。”

  苏梨接过告示,随意扫了一眼,目光顿住。

  安氏居功自傲,皇恩浩荡却不思感恩,蓄意谋乱,幸得镇边大将军及时救驾,国运方安,今叛首安无忧已认罪伏诛,安氏余孽安珏趁乱潜逃,若有发现,立刻向官府举报,赏银千两!

  苏梨盯着告示上‘镇边大将军’那五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拿着告示的手不由得用力捏紧,似要透过这告示,看到那个数月未见的人。

  他回京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的回了京!

  “告示上写了什么?”楚怀安随意地问,探头想看告示上的内容,不防对上苏梨清冽幽深的眸:“侯爷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楚怀安反问,脸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

  苏梨不欲与他争辩,把告示往怀里一揣,径直走出房间,拿出竹哨要吹,被随后赶来的楚怀安抓住手腕:“你想做什么?”

  “回京!”苏梨斩钉截铁的回答。

  “然后呢?”楚怀安追问,抢先替她回答:“你打算凭一己之力劫狱还是想陪他去死?你这条命是爷救回来的,未经爷的允许,你有什么权利拿它冒险?”

  这人强词夺理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强了,苏梨不与他争辩那些,只沉声要求:“请侯爷放手!”

  她要他放手,从今以后的路,她都要和另一个人走,不用他插手,也由不得他置喙。

  这个潜台词戳得楚怀安心肝脾肺肾都跟着发疼,胸口涌上怒火,咬着牙耍赖:“爷今儿就不放手怎么了?你有本事咬我啊!”

  “……”

  苏梨无语,这人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两人正僵持着,一个暗卫从房顶跃下,在两人面前跪下:“侯爷,姑娘,刚刚收到陛下传书,命我们即刻回城!”

  苏梨说要回去楚怀安还可以耍赖不放人,如今有皇命在身,他却不能置之不理。

  心中气恼,楚怀安放开苏梨怒气冲冲的出了门。

  “带个人跟上保护侯爷!”苏梨对那暗卫嘱咐,出了棺材铺去河边找苏唤月。

  河边离棺材铺有些距离,走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到,苏梨到时河边正好响起一阵清爽的笑。

  苏唤月和七娘在河边浣洗衣服,衣袖和裤腿都卷起半截,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臂和小腿,在一众人中极为惹眼。

  旁人不知她的身份与过往,因着与七娘相熟,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苏唤月的脸颊飞起红晕,眸底却盛满了欢喜。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安宁,朴实,裹着叫人心安的烟火气。

  苏梨也想过这样的生活,但现在,她不能。

  苏梨安安静静的在旁边看着,不多时,衣服洗完了,苏梨这才提步过去帮她们一起拿衣服。

  “阿梨,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苏唤月担心的问,声音欢快,眸底也一片清亮。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二姐不用担心。”

  一路回到家,晾好衣服,苏梨把七娘和苏唤月都拉进屋里。

  “七娘,二姐,刚刚京里来了消息,我和侯爷要回城了!”

  “怎……怎么这么快?我帮小十三做的衣服还差一半没做完呢!还有十一的鞋,七娘让我帮忙绣的衣服也还差一半……”苏唤月讷讷的说,短短半个月,她好像在这里扎了根,有了诸多斩不断的牵挂。

  苏梨握住她的手打断她有些慌乱的话语:“我与侯爷回京,如今局势尚未完全明了,二姐你暂时住在七娘这里,回京以后,我再派人多送些银子过来,我瞧着这里还行,二姐若是喜欢,过些时日,我将绿袖接来与你在此安家。”

  “那你呢?回京之后可会有危险?”

  苏唤月不放心的问,她一方面觉得苏梨这样的安排很好,另一方面又不放心苏梨再去冒险受伤。

  “有侯爷在,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苏梨笃定的说,怕她担心,终究还是隐瞒了陆戟的事,苏唤月咬唇,她知道自己既不会武又没有什么人脉,说不定回去以后还会扯苏梨的后腿。

  思索片刻,苏唤月坚定道:“阿梨,万事小心,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说完,七娘毫不留情的打破两人之间的温情:“嘛呢?我同意了吗就往我这棺材铺塞人?这是什么风水宝地吗?”

  经过半月的相处,苏梨和苏唤月早就习惯了七娘这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异口同声道:“有劳七娘照拂,我姐妹二人一定铭记于心!”

  “行了,老娘最烦别人这么文绉绉说话了!”七娘嘴里嫌弃的说着站起来,走到门口停下,偏头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走?别的东西不好带,烙几个饼还是够的。”

  “七娘,不必如此麻烦,与你们告个别,这就走。”苏梨温声说,七娘脸上闪过片刻怔然,随即释怀:“走便走吧,日后回来再吃也一样!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你们了。”

  她不送苏梨他们走,言语之间却盼着他们回来,终是心软不忍离别。

  “等事情结束,必定再来叨扰七娘!”

  苏梨承诺,与苏唤月一起往外走,刚走出铺子,楚怀安与那两名暗卫策马而来,身后还跟着四匹。

  其他三个暗卫迅速从房顶跃下坐到马上,苏梨翻身上马,冲苏唤月嘱咐了一句:“二姐,照顾好自己!”

  话落,几人轻夹马腹,策马疾行。

  新县令已上任,因有重要案犯在逃,到了城门口,几人受到了一番盘查,暗卫亮出腰牌,几人顺利出城。

  从城门口出来,正好遇到一个行镖的镖队,镖师为首在前,后面跟着三辆马车,再后面拉着几个木箱子,像是有人举家搬迁到了这里。

  苏梨和楚怀安策马行至前面,擦肩而过时,疾风卷起车窗帘,里面一对母子相依紧紧抱着,目光惶恐不安。

  苏梨瞧见了,心里涌起一丝诧异,一时却没想到哪里有问题。

  “怎么了?”

  楚怀安放缓速度问,苏梨回头看了那车队一眼,见他们停下被守城县兵拦下来细细盘查便收回目光:“没事,继续赶路吧。”

  说完一扬马鞭策马疾行,扬起一路黄沙。

  却说那队车马被县兵拦下以后,镖师先从怀里拿出了镖局行走四方的文书,马车里的人也都下车,拿出举荐文书,果然是一家老小举家搬迁至此。

  文书没有问题,那县兵又打开箱子看了看,见只是些衣服行礼,便放了行。

  马车进了县城,一路行到城西一处空置多年的别院,进了院子,一家老小战战兢兢的跪下求饶,方才还保护众人的镖师拿着亮堂堂的大刀站在院子里,如冷面修罗。

  “各位大爷,已经进城了,我们都是按照你们的要求做的,箱子里的银钱你们要拿走便拿走,只求各位别伤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这家的家主哀声哭求,老泪纵横,这些人没管,打开一个装衣服的箱子,扯掉衣服拿出来,竟又打开一个暗格,里面赫然躺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囚衣,脸色惨白,高大的身体憋屈的蜷缩在箱子里,一只断臂正不停地往外渗着血,不是安珏还能有谁?

  “主子!”

  一个人把安珏扶出来,一家老小皆惊惧无比的看着他,他掀眸瞧了一眼,因手臂断处灭顶的疼痛而心情烦躁,不耐烦的说了一句:“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话落,寒光乍现,方才还活生生的一家老小被封了喉,往外滋着热血没了生气。

  众人把安珏扶进破旧的屋里坐下,拿了随身携带的水囊给他润嗓。

  “主子今日先在这里歇一夜,方才进城时我们瞧见一个棺材铺,一会儿去买口棺材回来,想办法做点隐藏的机关,明日一早便可装成发丧的队伍出城,若是一路顺利,最多十日便可离开远昭国境。”

  这法子算是十分妥当了。

  安珏喝了口水,皱眉看了看屋子里的环境,将水囊丢到地上:“我等不到明日,今晚就走!一会儿我与你们一起去棺材铺!”

  几人犹豫一番,没再多言,从箱子里翻找了一身富商的衣服给安珏换上,又往他脸上抹了一些锅底灰简单伪装了一番便一同前往棺材铺。

  已是下午,太阳暖烘烘的照在大地上,光线不大敞亮的棺材铺也涌上几分暖意,一个瘦弱的老头正坐在前台脑袋一点一点的犯着困。

  屋里摆着无方棺材,最中间的那个做得极巧,上面雕了精致的花纹,仔细一看,竟是福泽绵延四个字。

  安珏一行人刚进棺材铺,那老头一个盹儿打狠了,脑袋磕在前台木板上发出一声响,把在场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那老头更是差点蹦蹿出去。

  被这么一惊,老头醒过来,见铺子里来人了,咳了一声缓慢开口:“诸位可是要看棺材啊?”

  问完,不等众人回答又继续道:“俗话说死者为大,这人死了买棺材可极有讲究,若是买得不好,恐怕子孙后代都会受到影响啊!”

  老头说完高深莫测的捋捋胡须,心里一阵窃喜,前两日跟楚大哥学的那些糊弄人的话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这行人赶时间,根本没心思听这些哄人的话,当即将腰间的佩刀拍在前台柜上:“不必多言,一口棺材多少钱?”

  那人冷着声问,语气比桌上那把刀还要冷肃。

  老头被吓得僵住,瞅瞅刀瞅瞅人,再小心翼翼的越过这人瞅了瞅后面那个面如黑炭的富商,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我的个乖乖,那个黑不溜秋的富商怎么和告示上要找那个人有点像?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告示上要抓的一般都是穷凶极恶的人,武斗肯定不行,只能智取!

  ‘老头’心里一番计思索,很快有了计量,眼珠一转喘着气儿道:“好……好的,只是这五口棺材已经有人订下了,后院还有一口,老朽这就让人给诸位抬……抬出来可好?”

  老头说着抬手想摇铃铛,铃铛刚响了一下,就被出鞘的大刀抵住脖子。

  那人给后面的人递了眼色,这些人立刻默契的拿了木板开始关店门。

  “这……这是做什么?老朽还要做生意呢!”老头着急的说,怕被误伤,乖乖举起双手。

  店门很快被关上,明媚的暖阳被阻绝在外,铺子里恢复一片阴沉,几个人打开当中那口棺材对安珏道:“主子,请!”

  安珏借力跃进棺材,刚要躺下,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初一,七娘不在,你可是饿了,我做了桂花糕……”

  话落,苏唤月撩开布帘走出来。

  她手里还端着一盘热腾腾的桂花糕,糕点清甜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与现在这样的场合格格不入。

  下一刻,瓷盘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苏唤月也被另一个人用刀挟持。

  “诶诶!诸位有话好好说,要人还是要钱,一句话的事儿,别伤我们性命!”扮成老头的初一忙开口求饶。

  七娘向来教导他们,遇到危险钱财和尊严都是粪土,保命才是最紧要的。

  安珏尚未躺进棺材,借着铺子里昏暗的光线,他很容易就瞧见苏唤月的脸,尽管穿着粗布麻衣与寻常妇人无异,这张脸却并不能改变。

  安珏是见过苏唤月几次的,那几次他对苏唤月都没什么深刻的印象,但现在看见,他却能很清楚的记得苏唤月曾是苏家二小姐,是那个叫苏梨的女人的二姐!

  好像苏梨还很看重这个二姐!

  怎么这么巧,苏梨看重的东西,他也有点看重呢!

  安珏直勾勾的盯着苏唤月,唇角勾起狞笑:“苏二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唤月没见过早上的告示,但她也认出了安珏,宫宴那日的事闹得挺大的,苏唤月也有所耳闻,心不由得悬起来。

  她没有回答安珏的问题,从乱糟糟的脑子里扯出思绪道:“你们是不是想出城?我可以帮你们!”

  她很上道,想赶紧把安珏他们送走,别再连累七娘和其他人。

  安珏以前只觉得她唯唯诺诺没什么脾气,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没想到她还有点脑子,不由生出几分兴致,示意旁人将苏唤月带到他面前,抬手狠狠捏住苏唤月的脸颊。

  “你们苏家的女子,都这么聪明么?”

  安珏笑着问,凑得很近,去嗅她身上好闻的皂角清香,灼热的气息扑到脖颈的肌肤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谢……谢安大人夸赞。”苏唤月艰难的说,口腔内壁被捏得破了皮,有腥甜的血腥味透出来。

  “夸赞?”

  安珏低声呢喃,忽的甩手把苏唤月丢到地上,像丢什么肮脏至极的垃圾。

  苏梨伤了他的命根子,楚怀安断了他一臂,今日天道好轮回,竟叫他碰到苏唤月,他怎么会浪费老天这一番好意?

  “把她给我剁了喂狗!”安珏命令,声音里满是期待愉悦。

  苏唤月坐在地上惊恐的后退,初一也吓得不轻,干巴巴的开口:“开……开什么玩笑,这可……可是活生生的人!”

  他太紧张了,忘了变声,露出少年青涩的本音。

  安珏立刻掀眸,眸光森冷的看着他:“我可不喜欢开玩笑,你不想她死,那……不如换你来?”

  “……”

  初一一脸懵,他才不过十五,这辈子遇到过最大的事,就是百花苑被一夜灭了口,但其中的凶险他不曾得知,如今刀架在脖子上,该如何救人又如何自救,他一点法子都没有。

  “他还是个孩子,安大人何必与他较真,我想办法帮安大人出城,出城以后,要杀要剐随安大人的便!不然在城中出了命案,想必对安大人来说也是麻烦吧?”

  苏唤月试探着的问,屋里光线昏暗,她看不出安珏断了一臂,但他坐在棺材里,必然是想借此掩人耳目,既不想暴露行踪,又怎会明目张胆的行事?

  “的确是麻烦呢!”

  安珏点头赞同她的猜测,苏唤月一喜,还要继续劝说,安珏忽的撑着棺材沿儿跳出来,抬手抢走身边一人的刀,一步一步逼近苏唤月。

  苏唤月的背已死死的贴在柜台,她看着安珏,被他脸上疯狂至极的神色震得无法动弹。

  安珏很快走到她面前蹲下,他伸舌在寒光凛凛的刀身上舔了一下,然后反手将它死死楔进苏唤月的脖子。

  这个动作他做得很利落,却因为不大顺手,刀在颈骨上硌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事情发生得太快,呼吸被阻绝,剧痛却也迟缓的没有到达脑海,苏唤月感觉自己还有意识,她感觉安珏贴近她的耳朵,在她耳边极愉悦的说了一句:“别害怕,过不了多久我会把你的好妹妹送下来一起陪你!”

  不……

  她想开口说话,安珏抽了刀,血舞喷溅而出,她听见初一惊恐地呼喊,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身体倒地的那一刻,眼角溢出泪来。

  她不是难过,只是心疼。

  阿梨,这是二姐的命,你千万,莫要自责……

  与此同时,苏梨与楚怀安踏进了宫门。

  离开陇西县以后,苏梨便一直心神不宁,越靠近皇宫,心里的不安越是浓厚。

  踏进宫门那一刻,心脏猛地传来一阵剧痛,毫无预兆的,苏梨跪到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怎么了?”

  楚怀安蹲下来扶住苏梨,苏梨拧眉在胸口捶了两下,眼眶一热,莫名涌出泪来。

  心好痛!好难过!

  好像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离她而去了。

  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苏梨痛得说不出话来,楚怀安眼神一凛,伸手就要把苏梨抱起来。

  从剧痛中抽出一分神智,苏梨抓住楚怀安的衣襟:“我没事,侯爷,派人回……回陇西县,看看我二姐!”

  行走于世,能让她这样心神震动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先生和将军都是朝廷命官,断然不会轻易出事,阿湛也自有国公大人照拂,唯有二姐……

  苏梨抓紧楚怀安的手站起来,抬手擦去唇角的血迹,胸口的心绞已渐渐消散,像一阵风,来得急去得也急。

  这种至亲之人之间的感应没有办法言说,楚怀安没问缘由,招了个宫人吩咐下去。

  两人一起走到御书房外的时候,苏梨的情绪已经完全恢复了。

  守在房外的宫人高声禀报,楚凌昭沉声应了一句:“进!”

  候在里面的宫人把门打开,楚怀安和苏梨一起走进去,跪下叩拜。

  “臣拜见陛下!”

  “民女拜见陛下!”

  两人齐声开口,进宫得急,都还穿着粗布麻衣,乍一看倒像是乡野夫妻不知道祖上烧了什么高香,竟得以面见陛下。

  楚凌昭正在批阅奏折,掀眸瞧见他们如此,眉头不由得一松:“你们怎么穿成这样?要归隐田园不成?”

  逼宫大乱已过去半个多月,议政殿外的地砖洗了无数遍,尸体和血腥味早就清理干净,乱贼基本都已关进天牢,只剩下审判,那日笼罩在皇宫里的恐怖气氛似乎已消散无踪,每个人心里却都还悬着一把刀。

  大乱以后的肃清工作才刚刚开始……

  一旦与乱臣贼子扯上关系,就完蛋了。

  “只是方便养伤的时候隐匿行踪罢了,归隐田园哪有作乐世间来得有意思。”楚怀安开口回答,收敛了许久的不羁又不自觉流露出来。

  楚凌昭勾了勾唇,对他的回答不算意外,放下朱笔看向苏梨,苏梨跪着上前,将之前他亲赐的竹哨呈上:“如今大乱已除,民女也当将此物还给陛下。”

  竹哨极小,与交予苏梨时没有什么变化,小小的一只安然呈于纤细嫩白的指尖,很是养眼好看。

  楚凌昭没急着收回竹哨,只眸色沉沉的看着苏梨:“阿梨找到花名册,冒着生命危险立下大功,可有所求?”

  他直白的问,好像不管苏梨提什么要求都能被满足。

  苏梨捏紧竹哨,心脏微微鼓动,震得耳膜轻响,她深吸两口气,高声开口:“民女想求陛下赦镇边将军陆戟无罪!”

  多少人想求当今陛下一诺,讨个一生荣华无忧,她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把这个机会用在了旁人身上,可见那人在她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阿梨此番,是为了陆戟回京?”

  “是!”

  “阿梨愿为陆戟去死?”

  “民女愿意!”

  “阿梨可是心悦陆戟?”

  楚凌昭又问,这个问题出来以后,御书房一片静默,苏梨没有急着回答,楚怀安偏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不肯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苏梨有些惊讶,没想到楚凌昭会问这个问题。

  她能感受到楚怀安看着自己的目光有多强烈,那里面包含着怎样的情绪,苏梨无法分辨,也不确定他自己又能不能分得清。

  她闭上眼睛,认真感受了下自己的内心才睁开眼睛,无比坦诚又专注的回答:“是,民女心悦将军。”

  “朕若为你二人赐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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