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破晓10_影帝,尬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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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破晓10

  白格被蒙住了眼睛,但是他的耳朵没被塞住。他听到屋外吹着呼呼大风,似乎有枯树枝刮着屋墙,发出嘲哳刺耳的声响,听得久了,那枯枝就好像穿透墙壁戳着他的肩头,搔着他的颈项,令他毛发直竖。

  这是个废弃的屋子,空气里满是灰尘和发霉的气味,有时候那群人稍微发出点大的动静,天花板上就会有脆弱的灰浆被音波震得剥落,落在头发里,被敏感的头皮感知。而白格,已经像块腊肉一样被这么没尊严地五花大绑着,丢在角落里,整整两天一夜了。

  那是一个清朗的周六,天很蓝,他跟徐承渡约好了在天桥底下碰面,然后去好不容易全面开放所有设施的游乐园进行一次久违的约会。结果一下楼,他就被突然蹿出来的几个人一把按住,他用力挣扎,下巴随即被恶狠狠地钳制,牙关被强行掰开,一颗药在舌苔上轻巧地打了个转儿,就滚进了喉咙。

  盐酸吗啡,一吞下那种药就会昏倒、瘫软,醒来时会剧烈呕吐和头痛,状态有点像重度醉酒,对于迷药来说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这同样是场非常干脆利落的绑架。

  醒来后白格表现得异常安静,他没有看清这群绑匪的长相,更没必要大吼大叫着去激怒他们。在任何一场普通的绑架案中,绑匪们不到万不得已——比如脸被人质看见有被指认的可能,否则不会冒险撕票,他们只是想要钱,钱和人命是两码事,若是不幸落网,绑架犯和杀人犯在量刑上也天差地别。

  所幸,荣雨棠有的是钱,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后来,白格意识到不对。

  从他醒来开始,那伙绑匪一通联络电话也没积极打出去过,时间一点一滴地溜走,他们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可能是白格表现得实在是太乖了,一声不吭,连动都不怎么动弹,简直透明得能跟空气化为一体,七八个钟头过去,这些粗糙的汉子对他的警戒也慢慢松懈下来,喝茶吃面唠嗑,除了把声音尽量压低,怎么随意怎么来。于是白格得以捕捉到以下对话。

  “那头进展得怎么样了?”

  “女人心狠,到现在也没松口。估计还得几天。”

  “儿子在俺们手上,要杀要剐就是一句话的事,她居然还能沉得住气,真有能耐啊……这种女人,惹不起,谁娶了祸害谁。”

  “可不是,她前夫不就死得不明不白的呷,这会儿轮到儿子了,克夫克子天煞孤星,真邪乎。”

  “小声点,俺们啊,只要管好这小子就行了,等上面来了通知,就——”这里诡异地停顿了一下,说话的人像是做了个什么手势,白格惊起一身冷汗,“干完这一票俺们还了老大恩情,得了好处,就出国逍遥快活去,别的事啊,知道得越少越好。”

  “诶,说真的,大哥你真能下得去手?”

  “嘿?这你就不懂了,哥哥我干的就是这一行,这些都是命数,怪不得我。放在古代,我顶多就是个任劳任怨的刽子手,没了我,还有别人,有什么下不下得去手的呢?”

  “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噩梦?我还怕那个?怕那个怎么干这行?”

  “佩服。”

  “承让。”

  白格的牙关咯咯打起战来,他意识到这不是纯粹的绑架,这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蓄谋已久、精心伪装成绑架的谋杀。

  同时,他也认清了一个现实:不论其背后的目的是什么,等待他的唯有死亡。

  是的,再不行动就是等死。

  他动了动手腕,挣扎着把缚在背后的手伸进屁股口袋,从里面掏出房门钥匙,这是他身上带着的唯一坚硬的东西。迷药的效用慢慢散去,他动用了几乎所能调动起的全身力道拉锯着,钥匙参差不齐的边缘切进了皮肤,凹凸的齿槽摩擦麻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钢笔笔尖写在粗糙的瓦楞纸上。

  这个过程进行得十分艰难,磨累了躺一会儿,休息完继续磨,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身后宛如有一只骇人恶兽在不依不饶地追逐,离得近的时候,白格甚至能闻见它大张的血口中散发出的腐臭。这让他愈加焦急,以至于手腕和五指被磨破淌血也浑然不知。

  然而那群天生的掠食者却闻到了这不同寻常的血腥气,他们警惕地在屋子里打转,最终发现了这只待宰羔羊的小把戏,二话不说就将那把染满鲜血的钥匙夺了过来。

  白格隐忍多时,终于还是激怒了他们,换得一场单方面的拳打脚踢,以示惩戒。对于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大多数殴打者甚至不乐意弯下腰用拳头招呼,他们更偏爱于用脚踹,那样既省力又能减少反作用力,击打效果也更显着。白格听到体内肋骨断裂的声音,碎骨刺到了什么脏器让血液迫不及待地涌出了紧闭的口腔。

  嘴里塞着的破布条被推出,他磨尖了利齿,张嘴就近咬上一条腿,腿的主人登时就嚷了起来,飞起另一只脚就踹了过去,但是小腿上已经被撕咬下一大块肉,血淋淋地挂在那儿晃荡。

  “妈的,属狗的!”

  尘土飞扬又落下,有人一把薅起了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灰蒙蒙的脸,挣扎间,白格听到一声拍照的咔嚓声。

  “给,把这张照片发过去,我就不信那婊子看到自己儿子这副熊样,还能无动于衷?”

  “对,早该这么做了!先礼后兵那一套真是见了鬼的憋屈!”

  “慢着,先跟老大商量,别自作主张。”

  说曹操曹操到,门口像是有谁进来了,这群人立刻噤了声。

  来人像是没料想会对上这副情景,一下子亮出了毫不掩饰的嗓子:“干嘛呢?怎么回事儿?谁他娘的让你们动手了?”

  这声音太有辨识度,躺在地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白格,就算脑袋被铁锤砸扁了,也能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那人显然也明白自己口音特殊,虽然白格远远地趴着,血泥和了一身,像是已经没了意识,但他还是连忙闭了嘴,只拿眼睛怒视那两个带头的。

  “这小子想逃,不安分的很,给他点教训,免得节外生枝。”

  “是是是,一不留神这绳子都给他用钥匙割开了半根,贼得很。”

  来人没再出声,应该是用别的方式交流了。

  “好好好,还是牙……还是老大聪明。”

  话音刚落,就有人连忙小跑过去扒开白格的嘴,和着鲜血又给喂了一颗药丸。

  确认人昏得死死的,踢了两脚半点反应没有,孟亚虎才放心开口:“说到底这也是荣望集团的少爷,你们这群大老粗胆儿真够肥。”

  “管他什么大富大贵的娇贵公子,最后还不是要变成一具凉透的尸体?牙哥,你就是太礼貌了些。”

  “礼貌?你们那是不知道他妈的手段!”孟亚虎那边似乎进行得很不顺利,他烦躁地点了根烟,“得了,反正活不成,也别让他太遭罪。这孩子我好说歹说也看着长大,贴面些。要是反抗,喂点药就行了,也不缺那点钱。”

  “行。哥几个一定体面地送他上路!”

  孟亚虎在烟雾中挥挥手,“等消息,最晚明天。”

  白格在反反复复的梦境中沉浮,他梦到浑浊的江水没过头顶,梦到爸爸盛大的葬礼,梦到荣雨棠把他推出屋檐,梦到雨水如同滚油一般滴在肌肤上,他歇斯底里地尖叫,手舞足蹈,像足了一个失智的神经病,但是荣雨棠始终没有开门,一条缝也没有。

  把那扇厚重残忍的门打开的另有其人,一个张扬跋扈、笑起来吊起眼角的狂放少年,他是那么充满活力且锋芒毕露,肆意妄为地一下子闯入了白格黑暗的世界,带来了光和热。

  但少年终究也不过是他短暂生命里的一个小火花,灿烂过,绽放了,然后他的面孔终将随着自己逐渐变冷僵硬的身体一起,走向覆灭。我快死了……白格竟然松了口气,他在这世上没停留多长时间,却已经活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对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失去了该有的兴趣。

  喉咙里痒得难以忍受,他惊天动地地咳了一声,翻了个身。他现在心底甚至有种变态的快意,他想:我死了那个女人会不会伤心?有多伤心?毕竟我是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不可能不伤心的?普通人死了一条宠物狗都哭得死去活来……白格就这么躺着,听着喉咙里嗬嗬的嘶声,想象着荣雨棠为自己失态嚎哭的样子,越发觉得心情舒畅起来。

  但是这种静悄悄的臆想很快被不速之客打断。

  那些绑匪自以为藏身之所非常隐蔽,加上人质被喂了药,手无缚鸡之力,看守越发松懈了,竟然只留了两个人,其余的一拍即合,兴致冲冲地去按摩中心找小妹了。

  这给了暗中蛰伏小半夜的猎豹可乘之机。

  豹子还在幼年,远远没到后来的意气风发、出师必胜,此时的他爪牙未利,身体不协调,捕猎技术不到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偷袭加上亮出兵器,好不容易才把两个成年男子撂倒。

  “还能走吗?”剧烈的喘息和极度的紧张使他的声调严重扭曲,白格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营救他的勇士是谁。

  等眼前的布被掀开的时候,他紧缩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张隽秀熟悉的脸,这张脸显然极大地震慑了他。

  这个少年再一次打开了那扇门。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怎么找到他的?他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这样如同天降神只般突然出现?奇迹吗?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奇迹。

  “阿……阿渡?”白格呆呆地望着他,每发出一个音节,嘴角就溢出一点血沫,配着苍白凌乱的脸,触目惊心。

  徐承渡像只患了多动症的兔子,边用沾了血的匕首给他割绳子,边不停地环顾四周,嘴里还一直碎碎念,“别慌啊,别怕,我现在就给你解开绳子,然后咱们火速离开这里,很快的,一定可以赶在那些人回来之前,嗯,没什么好怕的。”

  白格握住他抖得像帕金森综合征的手,“嗯,我不怕。”

  “那就好。”徐承渡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秒破功地垮下脸,“白大少你真淡定啊,你不怕我怕啊,那些人带枪的你看见了没?这打在身上,一下一个血窟窿啊!”

  解开绳子后,白格伤势过重,连直立行走都困难,别说是逃命了,他靠在墙上苦笑两声:“我走不了。你先别管我,快去报警。”

  徐承渡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弯腰扛起人就跑,顺势抽了他屁股一记,“不行,万一我去报警的时候其他人回来了咋办?到时候你就真翘辫子了!废话少说,节省点体力,要走一起走!”

  要走一起走……这一片的路荒凉、泥泞,月光格外亮。白格头朝下麻袋似得被扛在肩上,全身散了架地咯吱作响,他抹了抹唇间被颠出来的血,心想:这人又一次救了他。

  “你就是那时候对我爱得死去活来,无法自拔的?”徐承渡醒来后,一整天都把右手举得老高老高,及其臭屁地在阳光下左看右咂摸,越看越觉得无名指上那根戒指顺眼极了。

  “嗯。”白格把自己捯饬干净,人模人样地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耐心细致,眉梢眼角全是化不开的柔情。

  “实话实说,那时候在你眼中,是不是觉得全天下就我最帅?”徐承渡得寸进尺,轻浮的挑起他的下巴。

  “嗯,帅。”白格依着他,半推半就地扮演着小迷弟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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