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_吾妹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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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十月三十,天气晴好。

  春未园之于初冬百景萧条的盛京,恰似满泼墨山水中独独一抹丹砂绘色,满园山茶珍品繁多,竞相争艳,如缎如锦。

  花丛小道上,四名锦裙少女走在一起,为首的那个着一身石榴红绣孔雀纹的云锦袄裙,正是崇宁公主。

  “你们让我往谢府送请柬,我也送了,她回帖说今日定会出席。”

  “这谢小姐果真如传闻中那般貌美?”

  “当然!那皮肤几乎是我见过最白的了,看上去又软又乖,腰肢大概就这么细……”

  崇宁公主抬手比划了个宽度,一旁的阳平侯之女苏宛如诧异地看向她:“这世上当真有这般纤瘦的腰身?”

  崇宁公主干脆拂拂手:“哎呀,反正你们马上就能见到啦!”

  话音方落,春未园外缓缓步入一道梧枝绿的清丽身影,崇宁公主眼底溢出一笑,踮起脚尖招手道:“阿朝,快过来这里!”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公主拔高的嗓音看过去。

  视线尽头,身姿窈窕纤细的少女款款走近,流动的光影下,裙摆的刺绣暗纹潋滟如漪。

  待走近来瞧,蛾眉浅画,琼鼻檀唇,一双杏眸如琉璃般清莹秀澈,立领对襟袄裙搭配繁而不复的八宝璎珞项圈,衬得脖颈纤细修长,日色下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真就应了那句——

  以花为貌,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雪为肤。

  今日这样的场合,众家贵女自然不能抢了崇宁公主的风头,但也极力在衣裳、妆发与首饰上下功夫,至少不能被身边同伴比下去。

  却未能想到,繁花招展的春未园,竟是一抹柔淡的绿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阿朝走到近前,向众人盈盈一礼,众人亦纷纷回礼。

  崇宁公主指着身旁一位同样华服彩裙,但模样偏清婉柔丽的少女道:“这位是永嘉公主,咸福宫明妃娘娘是她的母妃。”

  又介绍起另外两位穿缂丝锦裙的贵女,阿朝也都一一见礼。

  这些名字,阿朝都从瑞春口中听过。

  面前这位身材高挑,气质端庄淑丽,举手投足皆是贵族女子风范的正是安国公的孙女姜燕羽,也是京中颇负盛名的才女,还有一位面上时常带笑的便是阳平侯之女苏宛如。

  崇宁公主乃中宫嫡出,更得晏明帝宠爱,永嘉公主性子则更加柔弱些,而姜燕羽在京中世家贵女中出身、相貌、才气俱是最佳,苏宛如略逊一筹,自小便与姜燕羽玩在一处,后来公主进京,两人便时常入宫走动,是公主最好的玩伴。

  倒是这位姜小姐,阿朝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瑞春提到她时还说过一句,外面还曾传姜家小姐与谢阁老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但这两年就很少有人提起了。

  阿朝不禁想到入宫那日,提及公主的几位伴读,哥哥的原话就是“华丽有余,深度不足”,看来对这位安国公府的小姐也并非十分推崇。

  崇宁公主介绍完,又站到阿朝身边来,“这位就是谢阁老的妹妹谢绾颜,明年要与我们一同在含清斋读书的。”

  阿朝抿唇一笑:“各位姐姐唤我阿朝便好。”

  她说话轻轻柔柔的,礼数也十分到位,从瑞春手中接过带来的生辰礼,轻声说道:“这是我亲自制作的珠子粉、胭脂膏和鹿角霜,还望公主喜欢。”

  公主看到那白玉盒中色泽侬艳的膏子,顿觉眼前一亮,“阿朝你竟也会做这些?”

  几位贵女也纷纷凑过来瞧,她们如今都已经鲜少到铺子里买胭脂了,自己做、或交给信任的匠人做,才能保证最好的用料和胭脂的品质,而谢小姐手上的这一盒,单看色泽便知是上乘。

  阿朝并未透露琼园的方子,只简单解释两句:“我从济宁带过来的一名婢女格外精通此道,便是跟在她身边学的。”

  崇宁公主心中格外欢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阿朝的手:“谢谢阿朝!”

  贺礼只是其一,阿朝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胭脂妆粉上得人高看一眼,来日的课业即便逊色些,也不算一无是处。

  经此一事,她甚至想过在京中开间胭脂铺子,横竖……哥哥将来也是要娶妻的,她又不急着嫁人,但倘若嫂嫂进了府,她便不能像如今这般黏着哥哥了,总要找些事情做的。

  一旁的姜燕羽笑道:“阿朝妹妹的礼物别出心裁,又独一无二,倒显得咱们的不足一看了。”

  她出身名门,哪怕是谈笑间也有淡淡的倨傲之气,事实上她今日准备的贺礼是一串价值连城的桃红碧玺,成色之透彻世所罕见,旁人的贺礼就算再名贵、再特别,在她面前只怕都不够看的。

  公主说笑完便来挽她手臂:“你们的贺礼我都十分欢喜,今日宴席可是我费了许多功夫准备的,定教你们满意!”

  园中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贵女,见到阿朝时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原本想着这位谢小姐虽是首辅之妹,可到底与她们这些祖祖辈辈浸润在富贵优渥中的世家女不同,流落在外的姑娘,说不准在哪个穷乡僻壤里连饭都吃不上,谁曾想竟生得这般仙姿佚貌,气质非凡。

  不过仔细想想,那位谢阁老本就是俊美无俦的长相,他的妹妹,又岂会泯于众人?

  众人三五成群地走在一起,赏花的赏花,寒暄的寒暄,公主身边一直都是前簇后拥的。

  阿朝人生地不熟,只好跟随一众贵女走在公主身后不远处,因着她的身份,也有不少过来认识的,阿朝都一一施礼问候,在心里默默记下对方的名字。

  用过午宴,阿朝坐到花房外的回廊稍事休息,这里清净,瑞春给她捏了捏肩:“姑娘累了吧?”

  阿朝摇摇头笑道:“还好。”

  盈夏笑说:“崇宁公主说下半晌的节目费了她好些心思,要咱们大开眼界,难道是外地请来的戏班子?”

  主仆三人正闲聊着,回廊尽头一个着雪青缎裙的少女携丫鬟朝这边走来。

  阿朝还记得,这是已致仕的大学士崔兆和的孙女崔诗咏,也是公主的伴读之一,才学并不在姜燕羽之下,容貌虽不能及,但气质更加温婉。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崔大学生也是哥哥十分尊敬的师长。

  崔诗咏走过来时,嘴角也是含笑的,也许是因为走得急了,面颊浮出一层淡淡的粉晕,“方才席间人多,想同妹妹多说几句话也寻不着机会。”

  她从婢女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檀木锦盒递给她,“听闻妹妹开春要入含清斋读书,这支散卓笔为宣州名匠诸葛大师所制,权当赠予妹妹入学的薄礼。”

  阿朝没想到自己竟也能收到礼物,简直受宠若惊,赶忙推辞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如何能收?崔姐姐何不自己留着?”

  崔诗咏笑道:“我祖父这些年游历名山大川,美酒佳肴与文房四宝俱是他平生所爱,这一点谢阁老也是知晓的,不过一支笔罢了,妹妹就不要与我客气了。”

  春未园人来人往,推推搡搡的不好看,阿朝却之不恭,只好收下:“那就多谢崔姐姐了。”

  心道只能明年入学时想办法回礼了。

  崔诗咏目光落在她面上,似是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笑道:“我听祖父说,谢阁老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从前我见他讲学时写过一幅字,‘青山朝别暮还见,嘶马出门思旧乡’,你小名又叫阿朝,我也是今日才想到,当时他写下这幅字的时候,心里该是念着你的。”

  青山朝别暮还见,嘶马出门思旧乡。

  所以她住的院子就叫青山堂?

  阿朝口中默念着这句诗,忽又想起府上那棵杏子树,如有一股暖流淌过心间。

  直到水榭那头起了一阵热闹的谈笑声,崔诗咏朝外面瞧过去,“似是公主的表兄武安侯世子过来了。”

  阿朝这才回过神,微微讶异道:“公主的生辰宴也会邀请外男么?”

  “原本是没有的,”崔诗咏道,“不过这位武安侯世子平素最爱热闹,想来是奔着宴会节目来的,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阿朝点点头,让瑞春将散卓笔收好,跟着崔诗咏往水榭的方向去。

  “那位着月白长袍的便是武安侯世子沈润,”崔诗咏在她耳边低声介绍,“沈世子身边那位着鸦青直缀的是郑国公府的小公爷陆修文,也是太子殿下的伴读,算谢阁老半个学生。”

  随着晏明帝御极,皇后入主中宫,外戚地位也水涨船高,作为皇后的外甥、公主的表兄,武安侯世子沈润的风头在京中一时无两。

  似是天生与美人有所感应般,沈润一抬头便看到两位结伴而行的姑娘向这边走来。

  他对阿朝还是很好奇的,那位首辅大人为了她,可是彻底与梁王府撕破了脸,可见对这个妹妹是极为珍宠的。

  沈润一见阿朝过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眯起来:“京中皆传谢小姐天人之姿,果然名不虚传。”

  他身边那位郑国公府陆小公爷也静静看了过来。

  经过梁王世子一事,阿朝本就怕见外男,对于武安侯世子过分的热情,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崇宁公主当即上前来,一副要保护她的样子:“表哥,你别将我的贵客吓着了!对了,我可没接到你的回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沈润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道:“你这丫头竟瞒着我们请了角抵表演,若不是找你身边的宫人套话,还不知你今日的生辰宴这般精彩呢。”

  说罢看向她身后的小美人,轻佻的语气道:“原本太子殿下与四殿下也要来的,可他们一听说谢小姐在场,便又不敢来了。”

  几名贵女抵唇轻笑,阿朝却不明其意,怎么又同她相关了?

  崇宁公主冲她解释道:“太子哥哥与我四哥都是谢阁老的学生,倘若被你哥哥知道他们丢下学业来瞧你,还不知如何罚他们呢!”

  阿朝抿抿唇,原来哥哥在他们眼里……竟是这么凶的么,连陛下的皇子们都怕他?

  一个着宫装的丫鬟上来禀告,崇宁公主立刻展颜一笑:“角力士们都到了!既然人都来齐了,咱们就过去吧!”

  一行人往百戏台的方向去,阿朝悄声问身边的瑞春:“何为角抵?”

  瑞春道:“就是相扑,没想到公主也好这个。”

  等到了百戏台坐下,瑞春小声在阿朝耳边道:“那位武安侯世子,姑娘莫要与他走得太近,此人风流之名在外,绰号‘风流箭’。”

  阿朝不解:“风流……见?”

  “都是贵族男子间常玩的游戏,”瑞春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以纸为箭,竹皮为弓,箭中塞满名贵香料,中箭的姑娘非但毫发无损,反倒遍体生香,射中了谁,意味着今晚便是谁来伺候。”

  阿朝心下微微一惊,饶是出身琼园,竟然对此闻所未闻。

  前排的崇宁公主正与那位“风流箭”相谈甚欢,阿朝悄悄抬眼去瞧,却与另一道视线相撞。

  那人许是自知不妥,微赧地收回了目光。

  阿朝心口却是一紧,她与这位陆小公爷素未谋面,他那么瞧着自己做什么?

  台上倏忽两声大喝,吓得阿朝悚然一惊。

  抬眼一瞧,两名赤-裸上身、体型魁梧的壮汉上了场。

  孟冬之末,姑娘们穿夹袄都受不住冷,阿朝也是披了件外氅、手里还抱着袖炉才能勉强抵寒,这时节赤膊上阵的都是勇士。

  两名大汉扎稳马步,圆睁的双目警戒如豹,双方摆好应敌的架势,很快如困兽般缠抱在一起。

  阿朝坐得近,甚至都能看到他们壮硕紧绷的肌肉,凸起虬结的青筋,以及两两撕扑时,顺着他们健硕前胸和紧实腰腹滚落下来的汗滴。

  最后一招穿腿过肩摔,引得台下喝彩连连,黑裤壮汉直接被穿裆抡起,再往擂台下狠狠一摔,胜负方定。

  就连从不看角斗的阿朝都只觉血脉贲张,心惊肉跳,满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

  文渊阁。

  正在批答票拟的谢昶忽觉浑身隐隐发热。

  一场宴会,能让她激动成这样?

  心下一时微乱,他将宿郦唤进来,寒声问道:“公主的生辰宴可是请的戏班?”

  “听说是京中的戏班……”宿郦一愣,赶忙拱手:“属下这就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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