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_穿爱尔兰麻衬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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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3 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欧巴]

  钥匙按她平常的习惯被挂在了玄关的衣帽架上,接着是口罩塞进垃圾桶里的声音——随身包是就那么脱下来放着了吗?潘德小姐的脚步声消失了片刻,她经过了地毯,脚步声复又出现,我适时转过头。

  “很高兴能在晚饭之前见到你。”我淡淡一笑。

  原本我是没打算勉强我自己的,但她——没有人能看到那样一双眼睛而保持着面无表情,我像水雾一样飘荡的忧郁也不由淡去,遁入空气当中。

  “在做什么?”潘德小姐扶着一边胳膊,又朝室内扬了扬头,“你的手机好像收到了新消息。”

  我回应她的前半句,两只手推在雕塑上,发觉推不动,道:“这是空心的还是实心的?”

  潘德小姐哑然:“你说什么?”

  “我的好奇心已经在这里流连了许久。”我恢复了原本的姿势,但把体重交给雕塑的时候显然更放心了,“这是某种铜制的材料,对吗?如果是实心雕塑,它的重量则可以达到几吨,我不明白这是怎么运上来的。我也试着推它或者敲一下听听看它回馈给我的声音,但似乎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是空心的。”

  潘德小姐的神情已从困惑中解脱出来并得到转化,变得更为丰富,更令人着迷,仿佛她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她一手将额前的头发撩到脑后:“我给制作这个雕塑的艺术家打个电话怎么样?”

  我看了她一会儿,指指嘴唇:“要不先亲一下你的生日女孩儿?”

  潘德小姐一阵笑:“我还没洗手,刚回到家。等我先换衣服。”

  我跟着她回到室内,带上了门。

  潘德小姐把我关在衣帽间外面。我的衬衫袖子湿了一大片,分明有十分正当的理由要替换衣服,可她还是不让我进去。

  肌肤相亲的人尽管也有他们的界限,但这条界线往往不在于赤/裸的身体。我猜她也许要更换什么盛装,力图使我惊艳——只是,此刻的我,无暇猜测细节。

  我心不在焉。

  人们的勇气通常很难长久维持,那原本就是一种要依赖于肾上腺素的无形概念,倘若物质并不延续,精神又何以长存?

  我确实认为自己有了安全的归所,在陌生的城市站稳脚跟,拥有了家、拥有了可以被称之为“家”的港湾,我确实认为潘德小姐的建议很正确,我应该去拆开些包裹,试着做个自由的人;如果不行,至少做个努力保持内心平静的人。

  我的内心平静不下来。

  我怯场了。

  门内传来潘德小姐的声音,因着墙与门的阻隔,显得有些闷闷的:“我要出来了。”

  “我以为你已经‘出来’了?”我藏着笑,玩了个关于出柜的谐音梗,“至少是对我‘出来’了。”

  她扭开门:“不好笑。”

  我上下看了她一圈,很是惊讶,没忘指指自己的嘴:“刚才约好的。”

  “谁跟你约好的……”潘德小姐环住我的脖子。

  她像夏天吃到的第一口棉花糖那样在我唇间轻轻点了两下,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生日快乐,姚。”

  我不由搂住她。

  潘德小姐倒抽了口气,右手一缩:“噢——太冰了。你去换件衣服吧,现在衣帽间空出来给你了。”

  我没忍住笑,还要逗她,只是打湿了的那只袖子离她远了一些。

  这时桌上我的手机接连震动,缓慢而吵闹地爬行于桌面,像刻板的时针。

  潘德小姐揉揉我的头:“那我们晚一点吃饭?我先去书房,你可以拥有整个起居室、衣帽间或是别的场所,我就待在那个房间等你。”

  “我在起居室和他视频吧。”我默了默,拉着她的手,“别担心。你对我能起到的全部作用就是帮助,没有任何一点儿负面的增益会来自于你。”

  她拖着身体往反方向而去,两个人拉直了手,潘德小姐的指尖勾着我,微微皱眉:“那算是你的情话吗?”

  我笑着点点头。

  她没说什么,只是藏住笑意,慢慢松开我。

  潘德小姐换的是家居服,一套华夫格的羊绒卫衣套装,米色,衬得她很有活力。没见到意料中的盛装出席,我紧绷的神经反而放松下来。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日:睡到自然醒、对着食谱做饭,她赏我一个吻。

  我给我爸回拨过去视频。

  接通以前,我对着屏幕稍事整理自己的头发。唇边沾了一点儿潘德小姐的口红,我下意识用拇指揩到了唇上。嘴唇的颜色一下子变得鲜活,我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正要起身找纸巾擦掉——

  视频接通了。

  手忙脚乱的我见到了镜头怼脸的我爸,后者吓了一跳,不知道是被什么吓的,我的惊慌失措,还是他角度奇怪的脸。

  三年多了。我爸看上去比朋友圈的照片里要沧桑一些。

  “爸。”我张着嘴,话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脑子一片空白,道,“您吃过了吗?”

  “还没有。晚一点儿我煮面条,现在还不饿,刚在外边儿谈了业务回来。”我爸扶了扶眼镜。他手上的皮肤看起来有些怪,好些地方都发红,应该是这阵子用酒精消毒洗手的次数太多了。我的皮肤随我妈,不容易过敏,倒是免过一劫。

  “你吃了吗?”好半天,我爸问。

  “没呢。”我如实说。

  我们相对沉默,今天的网络状况流畅得不像话,连个因卡顿而派生的闲聊主题也找不出来。我已经习惯于以前那种低画质与延时聊天一般的节奏,此时此刻,被高速网络囚禁着的我,竟像是什么做着社会性死亡实况的主播。

  他为什么不把鬓角的白头发染掉?我爸看起来足够稳重,他助理穿着打扮也很庄重,大夏天的照片上也是西装革履,应该不是为了谈生意的形象考虑,故意为之。衬衫领子很挺括,光泽度看起来也不像免烫面料,他自己熨的衣服吗?我爸不可能请保姆,他自己要是不熨,难道衣服鞋袜,一并都送去干洗店打理?现在干洗一件衣服可不便宜,但我没法儿想象我爸拿个熨斗熨衬衫的样子。

  他晚上打算吃什么面条?吃得饱吗?

  “姚姚今天……”我爸开了口,“啊,有什么事要和爸爸说吗?”

  他果然不记得我生日。

  “想问您点事。”我的语气沉稳多了,“您和那个阿姨还有来往吗?”

  我爸紧抿着嘴唇,脸色微变。他默了片刻,扶正眼镜,说:“没有。我现在一个人过挺好的。”

  “你们当时是怎么回事,能不能给我讲讲?”我一边说话一边暗暗觉得,他下一个瞬间就要闭口不言了,他将对我的话充耳不闻,也决计不去吐露自己的丁点心声。

  但我还是道:“您当时为什么那样啊,爸?”

  就像我预料的那样,我爸敛了色,脸上的肌肉看上去略显僵硬,好像每一根纤维都扭了起来,要维持某种颜面,某种威严,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他人赋予的铁的男子汉的形象。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总觉得那就是我爸动怒的样子:毕竟他几乎没跟人红过脸,在家也只是生闷气,不会贸然发怒。

  别管知识分子还是高级工人,邻居里总有些喜欢摔碗骂娘的。我知道好多人都羡慕我爸妈,我曾经也以为这样的关系最好。

  在他出轨之前我都是这么以为的。

  我说:“您要是觉得冒犯了,可以不讲。”

  铁的男子汉动了。我爸一手掩着唇,视线往下,恍惚间让我想起他深夜在办公桌前加班画图的样子,就连玻璃板里夹着的一家人去公园玩的照片都仿佛历历在目。

  他的眉毛抬起来,显露出我前所未见的疲惫。我爸淡淡道:“爷俩有什么可冒犯的。我也琢磨过这事,没什么不能和你说的。”

  我尽量保持着平静:“您琢磨出什么来了吗?”

  他的手仍习惯性地压住鼻下的皮肤,好像在做什么难题。我知道自己等不来长篇大论,但我也没想着,我爸只说了一句话。

  “我那时候太寂寞了。”我爸说。他语气很平淡,既不像在做检讨,也不是博同情,他那纯粹就是陈述事实的语气。

  我愣了一会儿。

  他们当时是周末夫妻,我也不在我爸身边,要说寂寞,确实不假。

  我以为我能脱口而出,反问他一些什么。我以为我一直记得撞破此事时内心的不解与怒火,我以为我即便不是正义,也该是正义的伙伴,应当做得到本能地去逼问他、质问他、控诉他,并且不假思索。

  我不能。

  我那一腔困惑,自诞生之日起,就岌岌可危,好像矛头下一瞬就会调转来向着我。

  “是因为我在北京上学吗?”我听上去像被挤扁了似的,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就是为了照顾我上学我妈才——”

  “瞎说!”我爸打断我,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这是我的错误,跟你没关系,跟老姚更没关系。”

  “可是……”

  “你妈喜欢做学术,不爱干技术工种,这你是知道的。关于你在哪儿受教育,我们也谈过很多,北京什么情况,咱们石油什么情况,这个你很清楚。”我爸淡淡的,“至于我和老姚,那是我们的问题——主要是我的问题。你爸就是没管住自己。这事儿挺不爷们的,不光彩。”

  他犹豫了一秒钟:“你是最近和你妈聊到这个吗?”

  “不不,不是。”我否认,“呃,我和她说话也不多。”

  他慢慢点点头,忽然又道:“那你是,思想上犯错误了?”

  “不不不,怎么可能。”我吸了口气,“为什么不是我对象犯错误了?”

  他想了想:“我觉得你忍不下这个气。”

  我看着他。

  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像谁的爸爸。在我的想象中,要是哪个父亲听说女儿遭受如此欺骗,恐怕都要暴怒,脾气慢一些的还能询问细节,脾气急一些的,已提着家伙要赶过来了。

  我爸称职吗?

  良久,我的心中都没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姚姚,”慢慢地,我爸问,“你现在交朋友了吗?”

  我的心提起来。

  “我现在就在女朋友家里。”我看着他,“她在隔壁屋,您想见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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